“他约我见面。”陆铮继续说道,语气平静得可怕,“午夜,城郊废弃的钢铁厂。点名,要我一个人去。”
“不行!”
姜晓荷几乎是尖叫出声,她猛地站起来,冲过去死死抓住陆铮的胳膊,指甲都快要嵌进他的肉里。
这是她第一次,在陆铮面前如此失态。
“你不能去!这是陷阱!他们就是要你的命!”她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剧烈地颤抖着,眼圈瞬间就红了。
理智、冷静、算计,在这一刻全线崩塌。
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他去。
陆铮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眼中冰冷的杀意融化了一丝,他反手握住她冰凉的手,掌心干燥而滚烫。
“我必须去。”
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赵家内乱,赵瑞倒了,赵国栋那老狐狸病了。影狐这把刀,恐怕是想换个主人了。”
陆铮深邃的眼眸直视着她,试图让她冷静下来,“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要去探一探虚实。搞清楚,他到底是想投诚,还是想拉我同归于尽。”
姜晓荷拼命摇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太危险了!万一……”
“没有万一。”陆铮打断了她,他伸出另一只手,捧住她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晓荷,听我说。”
“如果,天亮之前我没有回来。”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敲在姜晓荷的心上,“你就让忠叔带你连夜去西山,找一个叫方振国的人。”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用红布包裹的东西,塞进姜晓荷的手心。
那东西触手冰凉,沉甸甸的,像是一块玉佩。
“把这个交给他,他会护你周全,送你离开京城,去一个谁也找不到你的地方。”
姜晓荷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无法呼吸。
他竟然连后路都为她安排好了。
这意味着,他自己也知道,此行九死一生。
“不……我不要……”她哽咽着,想把东西推回去。
陆铮却紧紧握住她的手,不让她挣脱。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墙上的挂钟敲响了十一下。
他该走了。
陆铮深深地看着她,看着她泛红的眼眶,苍白的嘴唇,看着她满眼的恐惧和依赖。
他俯下身,用粗糙的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她微凉的脸颊,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
“等我回来。”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缱绻。
“别怕。”
说完,他松开手,毅然转身,高大挺拔的背影,没有丝毫犹豫地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
门被关上,将所有的温暖和声音都隔绝在外。
姜晓荷独自站在空荡荡的书房里,手心里的玉佩冰凉刺骨。
巨大的恐惧和无力感,像潮水一样将她整个人淹没。
她冲到院子里,夜风冰冷,吹得她浑身发抖。
院门紧闭,外面是无边的黑暗,仿佛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巨兽,吞噬了她生命里唯一的光。
时间,从未如此煎熬。
她不知道自己在院子里站了多久,直到手脚都冻得麻木,才被深夜的寒意惊醒。
不能这样等下去!她会疯掉的!
姜晓荷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踉跄着走回灯火通明的厨房,那里还有未尽的事业。
她必须找点事情做,用最繁重的工作,来抵抗内心那几乎要将她撕碎的煎熬。
“刘叔!孙师傅!”
她嘶哑的声音,把正在收拾东西准备收工的两位老师傅吓了一跳。
“少奶奶,您怎么了?”刘厨子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和通红的眼睛,满脸担忧。
姜晓荷深吸一口气,将桌上那张写满了备选菜单的纸,一把抓起,撕得粉碎。
“这些,都不要了。”
刘厨子和孙师傅都愣住了。
“那……那比赛我们做什么?”
姜晓荷的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
“我们做一道,全京城,不,全中国都没有人做过的菜!”
她抓起一支笔,在一张干净的白纸上,飞快地写下几个字。
“融合。”
“苏婉清请了粤菜名厨,以为就能稳操胜券。那我们就用粤菜的手法,做我们京城的魂!”
“取粤菜吊汤之精细,融鲁菜扒烧之醇厚,用淮扬菜之刀工,最后,呈现出我们陆家菜的形与神!”
“我们要做一道,前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新派京菜!”
刘厨子和孙师傅被她这个疯狂的想法,彻底震惊了。
这……这简直是异想天开!
不同菜系之间,如同门派之别,各有心法,各有传承,贸然融合,稍有不慎就是不伦不类,贻笑大方!
“少奶奶,这太冒险了……”孙师傅犹豫着开口。
“我们还有退路吗?”姜晓荷反问。
“陆铮他……他把整个陆家菜馆都押在了我身上,我不能输!”
看着她眼中那决绝的光,两位老师傅沉默了。
是啊,已经没有退路了。
要么,一战封神。
要么,关门滚蛋。
“干了!”刘厨子把毛巾往肩膀上一甩,一咬牙。
“我这把老骨头,就陪少奶奶您疯一次!”
“对!跟他们拼了!”孙师傅也重重地点头。
整个陆家菜馆的后厨,在一瞬间,被一种破釜沉舟的悲壮气氛所点燃。
没有人再提休息的事。
切菜声,剁肉声,炉火的呼啸声,在寂静的深夜里交织成一首激昂的战歌。
紧张而忙碌的气氛,暂时冲淡了姜晓荷心中那份对未知的恐惧。
她看着师傅们忙碌的身影,心中无比清晰地明白一件事。
无论陆铮今晚能不能回来,陆家这面大旗,从她接下的那一刻起,就必须由她来扛下去。
她要赢。
一定要赢!
时间在紧张的研发中悄然流逝,窗外的天际,渐渐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新菜的雏形,在无数次的失败后,终于有了眉目。
就在这时。
“吱呀——”
院门处,传来一声轻微的,被推开的声响。
姜晓荷的心猛地一停,她丢下手里的勺子,疯了一样冲出厨房。
是他!
是他回来了!
天色将明,晨曦微露,院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
姜晓荷悬了一整夜的心,终于落回了原处。
可下一秒,她的心又被狠狠地揪起,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疼。
陆铮倚在门框上,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
他左臂的衣服,被暗红的鲜血完全浸透,粘稠的血液顺着他无力垂下的指尖,一滴,一滴,砸在清晨冰冷的青石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