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报案!”姜晓荷往前一步,毫不畏惧地迎着手电筒刺眼的光,指着地上昏迷不醒的孙小宝。
“公安同志,这是我们饭馆的伙计,叫孙小宝!我们下工关门,就发现他被人扔在了我们大门口!不省人事!”
她说着,蹲下身,动作急切又小心翼翼地检查着孙小宝的状况。
“你们看,他脸色发白,嘴唇发紫,身上冰凉,呼吸都快没了!我们正准备送他去医院,就发现他这口袋里鼓鼓囊囊的,不对劲!”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姜晓荷的手伸进了孙小宝胸前的口袋。
她的手指微微颤抖着,像是害怕触碰到什么可怕的东西。
片刻后,她掏出了一封折叠的信纸,还有一个小小的玻璃瓶。
她将东西高高举起,声音因激动而拔高:“公安同志,就是这个!我们怀疑他被人胁迫,喂了不干净的东西,才昏倒在我们门口!这绝对是谋杀!是栽赃陷害!”
周海的目光瞬间凝固在那两样东西上。他身旁一个年轻公安立刻上前,接过信和瓶子,小心翼翼地递给了他。
周海打开信纸,借着手电光飞快地扫视着。
信上的内容触目惊心,字迹模仿得歪歪扭扭,内容却是以陆铮的口吻,指使孙小宝配合演一出“绑架”的戏码,事成之后给予重金。
周海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他办案多年,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这封信,动机、手法、许诺,一应俱全,简直就是一份完美的罪证。
可他抬眼看向姜晓荷,这个女人脸上没有罪犯被揭穿的惊慌,只有受害者的愤慨和后怕。
再看她身后的陆铮,从始至终面无表情,眼神冷得像冰,那股子沉稳的气度,绝不像个普通绑匪。
事情,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就在这时……
一直跟在公安队伍后面的赵家管家赵叔,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了出来,手指几乎要戳到陆铮的鼻子上。
“人赃并获!周队长,就是他们!就是他们绑架了我们赵家的亲戚,还想下毒杀人灭口!信上写得清清楚楚!”
赵叔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眼睛里却闪烁着得意的光。
一切都按计划进行!他仿佛已经看到陆家这对男女被戴上手铐,狼狈不堪的样子。
然而,他等来的不是陆铮的辩解,而是一声冰冷的嗤笑。
姜晓荷缓缓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目光像刀子一样射向赵叔。
“赵管家,我正想问你呢。”
“你说他,是你们赵家的亲戚?”姜晓荷指着地上的孙小宝,语调陡然拔高。
“那你们赵家的亲戚,怎么会深更半夜,被你们赵家的人像扔垃圾一样,扔在我饭馆门口?”
赵叔的脸色一僵:“你……你胡说什么!我们怎么会……”
“不是你们扔的?”姜晓荷冷笑一声,步步紧逼。
“那可就奇了怪了。我们刚发现人不到一刻钟,连门都还没出,你们就带着公安同志从天而降了?”
“你们是怎么知道他在这里的?又是怎么知道他身上有这些东西的?”
姜晓荷的声音越来越响,每一个问题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赵叔的心上。
她猛地逼近一步,死死盯着赵叔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莫非,这信,这毒,根本就是你们放的?!”
“你血口喷人!”赵叔被这连珠炮似的发问砸得头晕眼花,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眼神慌乱。
周围的街坊们本来还云里雾里,听了姜晓荷这番话,顿时恍然大悟,看向赵叔的眼神都变了。
是啊,这事太巧了!前脚人被扔下,后脚赵家就带着公安来了,倒像是早就排练好的一样!
周海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看向赵叔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探究和不悦。
他当了这么多年公安,最烦的就是被这些大家族当枪使。
“够了!”他沉声喝止,威严的目光扫过全场,“都别吵了!”
他指着地上的孙小宝,对身边的手下吩咐道:“立刻叫救护车,把人送到医院!派两个人跟着,二十四小时看护,任何人不得单独接触!”
“是!”
他又看向姜晓荷、陆铮和脸色煞白的赵叔:“你们三个,还有饭馆里的所有人,全部跟我回所里,接受问话!”
……
半小时后,市西区派出所。
审讯室的灯光惨白,照得人脸上毫无血色。
姜晓荷和陆铮被分开关押。
负责审问姜晓荷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公安,叫小张。
他大概是想给这个“嫌疑人”一个下马威,一上来就猛地一拍桌子。
“姓名!年龄!籍贯!”
姜晓荷坐在冰冷的木凳上,双手放在膝盖上,背脊挺得笔直。她没有被吓到,只是平静地抬起眼,一一作答。
“姜晓荷,十八岁,红星公社人。”
小张见她如此镇定,心里有些不爽,继续厉声问道:“说!今天晚上到底怎么回事!那个叫孙小宝的,是不是你们绑架的?那封信和毒药,是不是你们准备的?”
姜晓荷看着他,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
“公安同志,我刚才在饭馆门口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们是受害者,我们才是要报案的人。”
她不急不缓,条理清晰地将晚上发生的事情复述了一遍,每一个细节都说得清清楚楚,毫无破绽。
“……我们发现小宝的时候,他还穿着我们饭馆发的工服。我们把他抬进院子,就是想赶紧请大夫救人。谁知道,就从他身上发现了那些要命的东西。”
小张皱着眉,打断她:“就这么简单?你们看到信,不心虚?不想着销毁证据?”
“心虚?”
姜晓荷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公安同志,我们为什么要心虚?人不是我们伤的,东西不是我们放的,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
“至于销毁证据,”她顿了顿,目光坦然,“我们就是普通老百姓,看到这种阵仗早就吓懵了,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找公安。我们相信组织,相信公安同志能还我们一个清白。”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小张一时竟找不到反驳的词。
姜晓荷看着他的表情,知道火候差不多了。她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几分委屈和后怕。
“公安同志,其实我们陆家菜馆最近一直不太平。”
“哦?”小张的笔停住了,抬起了头。
“开业那天,就有人在我们饭馆闹事,说是吃了我们的菜中毒,结果卫生所来检查,根本没事。后来工商所又来查,说是接到举报,要我们停业整顿,最后也被证明是诬告。”
“前两天,又有人偷偷摸摸来挖我们的墙角,高价利诱我们后厨的老师傅们跳槽……”
她没有直接点出赵家的名字,但每一件事,都像一根线,慢慢勾勒出一张针对陆家菜馆的阴谋大网。
“我们本想着,做生意以和为贵,忍一忍就过去了。没想到他们变本加厉,竟然想出了这种栽赃陷害、草菅人命的毒计!”
“公安同志,孙小宝那孩子年纪还少,人又老实本分,他能得罪谁啊?这分明就是冲着我们陆家来的!”
另一间审讯室里,气氛则完全不同。
陆铮沉默地坐在那里,高大的身躯像一座山,无形的气场让负责审讯的两个老公安都感到一阵压抑。
无论他们怎么问,陆铮都惜字如金。
“那封信,是你写的吗?”
“不是。”
“你跟孙小宝是什么关系?”
“我的伙计。”
“赵家说你们绑架了他,你怎么解释?”
陆铮终于抬起眼,黑沉的眸子直视着对面的公安,声音不高,却带着军人特有的压迫感。
“我不需要解释。我等你们的调查结果。”
他顿了顿,声音冷了几分:“但我的人,不能白白受了委屈。”
审讯,陷入了僵局。
所长办公室里,周海揉着发痛的眉心,看着桌上两份截然不同的审讯记录。
一份,是姜晓荷的,洋洋洒洒写了好几页,条理清晰,逻辑缜密,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受害者。
另一份,是陆铮的,寥寥数语,却透着一股子强硬。
“队长,我看那个叫陆铮的就是个硬骨头,撬不开嘴!倒是他那个媳妇,太能说了,油嘴滑舌的,句句都在暗示是赵家陷害他们,我看八成就是她在狡辩!”年轻公安小张愤愤不平地说道。
周海闻言,敲了敲桌子,眼神深邃。
“狡辩?”
他拿起姜晓荷的那份口供,又看了一遍,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小张,你觉得一个普通的农村姑娘,十八岁,突然卷进这种人命官司里,被带到派出所,第一反应应该是什么?”
小张愣了一下,想了想说:“那肯定是吓得六神无主,一个劲儿地哭啊。”
“没错。”周海点了点头,“可她呢?不哭不闹,逻辑清晰,甚至还懂得引导我们往栽赃陷害的方向去思考。”
他把口供往桌上一扔,站起身。
“正因为她太冷静,太聪明,这事儿,才有意思。”
周海的眼里闪着猎人般的光芒。
“走,我亲自去会会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