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点头:“你们去接触他们,尽快学会其言语。只要肯合作,孤准其归乡,另赐金银。”
想让朱涛封官许愿?
绝无可能。
他骨子里的怒意从未消散。
哪怕未曾亲历,那些血染的记忆依旧如影随形。
因此,只谈交易,不谈宽恕。
银钱为饵,各取所需。
有功者不杀,已是底线。
至于他日大明兵临彼岸——
今日所施恩惠,自不必再念。
“嗯。”
“扶桑海寇素来重利轻义。”
“色欲财货,皆为其所趋。”
“道义于他们而言,不过是摆设。”
“谁给好处,谁便是主子。”
“些许赏赐,便可换来卖命。”
薛进刀唇角微扬,笑意森然:“二爷,不如将此事交予卑职。”
“定不负所托。”
他追随朱涛最久,深知其心。
世间从无纯粹光明,也无彻底黑暗。
有人执灯前行,有人藏身幕后。
而他们的王——
他们的二爷——
注定立于风暴中心,执棋天下。
光芒中的身影巍然矗立,
那是大明至高权柄的象征——摄政王。
他的一举一动,皆系江山社稷。
而锦衣卫与从龙窟,则隐于幽暗深处,
如影随形,以血与刃护持国运。
薛进刀,便是这黑暗里的主宰,
是朱涛掌中一柄利刃,
无名无相,不见天日,
只为杀伐决断,无声出鞘。
“嗯。”
“苏锦墨。”
“去传孤令。”
“告诉郑和——”
“两个月后,启航!”
“那一日。”
“孤将与太子、陛下亲临此地。”
“目送巨舰破浪而去。”
朱涛嘴角微扬,目光落在身旁的薛进刀身上,心下了然。
唯有此人,懂他未出口之意。
随即吩咐道:“你去安排,消息可放,但须谨慎。若锦衣卫与从龙窟之人尚未通晓扶桑言语,便不可泄露半分风声。”
“属下领命!”
两人退下,脚步轻如落叶。
待书房门闭合,眼底寒光乍现。
这般诱惑,谁能不动心?
白莲教若能按捺得住,便不配称其为白莲教。
一艘海船,承载的不只是航路,更是国运之重。
若能截获,朝廷元气必损,彼方势力则骤增。
胜负天平,或将顷刻翻转。
换作他们自己身居教主之位,能否忍住?
不能。
在生死边缘行走之人,向来只信利益。
值得搏命的事,从不犹豫。
刀尖舔血,本就是他们的宿命。
一切按计划推进。
郑和的巨舰已整装待发。
六十个昼夜,不过弹指之间。
启航之日终至。
朱标与朱涛兄弟并肩而行,朱元璋亦亲临现场。
徐妙云、常清韵、马皇后紧随其后,徐达等老将列阵而至,齐聚港口。
郑和怔在原地,双目泛红,喉头哽咽,竟说不出话来。
这是何等殊荣?
大明最尊贵的一群人,尽数现身于此。
不是派代表,而是全部放下政务,专程前来送行。
谁曾见过一个宦官,得享如此礼遇?
自古以来,几人能有?
“陛下驾到!”
“皇后娘娘驾到!”
“太子殿下驾到!”
“摄政王殿下驾到!”
“中山王驾到!”
“丽江王驾到!”
一声声通传响彻码头,王公贵族鱼贯而入。
众人跪拜行礼,高呼万岁。
礼毕,郑和上前一步,率百官俯首,面向朱元璋与马皇后,叩首在地。
“起来吧。”
朱元璋面露赞许,轻抬手示意群臣退下,随即在几位皇子簇拥中转向和笑道:“动手吧,让朕看看你练出来的水军,到底有几分气象?”
“领命!”
郑和抱拳应诺,手中令旗猛然挥落!
刹那间,数万水兵列成绵延不绝的阵列,步伐如雷,踏地而行,浩浩荡荡推进至校场中央。
“此次远航——”
“为扬我大明之威于四海!”
“为通好南洋诸邦,立信立义!”
“凡辱我国号者,斩!”
“凡抗我王化者,灭!”
“诸位将士——”
“愿随我共赴沧海,建不朽功名否!?”
在校场万人操演的气势烘托下,郑和之声如潮涌般席卷四方。
声线虽带几分柔意,却字字如铁,掷地有声。
身为内廷宦官,却立于千军之前,凛然若统帅临风。
一开口,便似惊涛拍岸,怒浪穿空!
此人正是三宝太监郑和,名震四海的航海统帅!
朱涛立于朱元璋身侧,紧握徐妙云的手掌微微发颤。这一幕,正是他心中所盼已久的景象,目光灼热,难以自抑。
这哪是寻常出征?
这是民族脊梁挺起的一刻!
古来豪杰无数,唯有今日,令人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仿佛看见一个沉寂已久的巨龙,正缓缓抬头,望向无垠大洋。
“日月同辉!”
“山河永存!”
万千将士齐声呐喊,护国之音冲破天际。
没有刀剑相击的寒光,却已蕴藏不可侵犯之威严。
在这气节如钢的大明江山里,每一个兵卒心中都装着社稷。
他们注定将成为海上不可战胜的力量!
“启奏圣上——”
“大明水师整装待发,只待扬帆!”
演练终毕,郑和整衣上前,躬身禀报。
“壮哉!”
朱元璋抚掌大笑:“有此雄师,何惧天下不知大明之盛!”
“郑和——”
“即刻启程!”
“整个大明,皆为你后盾!”
话语如雷霆滚过长空,不容置疑。
大明或许非史上最强王朝,但必是最硬气的一代!
骨血之中,流淌的是宁折不弯的烈性!
“遵旨!”
“登船!”
郑和一声断喝,响彻江岸:“起锚——出海!”
“起锚——出海!”
“起锚——出海!”
水师将士纷纷踏上战舰,巨舟缓缓离岸,船帆渐次升起,如云铺展。
江风猎猎,旌旗翻飞,舰队如巨龙游动,驶向苍茫海域。
而在州府某处酒楼雅间内。
一名看似平凡的汉子悄然走近李成,低声俯首:“大人,郑和船队已然出发,是否按计划,在南巡半岛设伏截杀?”
“此番朱明倾力而出,若能重创其水师,势必削弱其势,我方胜算倍增。”
此人谋略深远,确有洞察之能。
可惜——
朱涛早已布下天罗地网,暗线遍布。
他们的筹谋,不过是困局中的妄想罢了。
“不必着急。”
“这事儿得由圣女殿下定夺。”
“我们能想到的计策。”
“朱明朝廷未必想不到。”
“若他们在港口设下埋伏。”
“我们便是送上门去,白白牺牲。”
“别说南巡半岛,连退路都会断绝。”
“没有十足胜算。”
“决不能贸然行动。”
“我这就回去禀报圣女。”
“你们继续暗中查探。”
“务必隐藏行踪。”
李成话音未落,已起身欲走。
“不必了。”
“我已到了。”
清冷之声自门外传来。
云若瑶步入包厢,身影修长如竹。
“圣女殿下。”
二人立即跪拜行礼。
“单凭我们动手,确有难度。”
“但这艘海船,觊觎者不止我们。”
“可联络扶桑沿海的海盗联手。”
“你们去交涉。”
“我们则牵制郑和舰队归途。”
“等他们耗尽气力,再出手劫船。”
“如此各取所需,互不拖累。”
云若瑶语气温淡,眸光却似刀锋。
“圣女殿下。”
“我们终究是大明之人。”
“纵然不满朝廷。”
“家事自家解决。”
“何须借助那些扶桑矮寇。”
“当年宋室……”
李成眉头紧锁,心中翻涌。同族相争尚可,勾结外族却是底线。
“住口。”
云若瑶袖袍一挥,打断其言:“宋室积弱,才致覆亡。我教众望所归,兵势强盛,岂会惧怕区区扶桑海匪?”
“可是……”
李成仍面露犹豫,低声道:“万一他们反戈一击,吞下宝物遁逃呢?这些海盗素无信义。”
“所言不假。”
中年男子微微颔首:“不可轻信。”
“此事易解。”
云若瑶冷笑:“互换人质即可。那群海盗见满船珍宝,贪念必起。只要立下质子之约,他们不会拒绝。他们也有敬畏之心,利益当前,自然合作。”
“遵命。”
李成垂首领令,心头却泛起寒意。身为白莲教高层,他不禁自问:如今的圣教,还是当年他们誓死追随的那个教派吗?
为何一切变得如此陌生?
竟要与异族联手?
想起昔日战火焚村、妻离子散的往事,他对这组织的忠诚,悄然裂开一道缝隙。
坤宁宫内。
“大哥。”
“嫂子。”
“今日别回东宫了。”
“留下来用膳吧。”
“我亲自做饭。”
朱元璋带着家人回到坤宁宫,目光落在朱标身上,嘴角微扬:“一家人聚一聚吧,把老三、老四、老五都叫来,连同老六也一道。让他们领着媳妇过来,今儿办场家宴,说说笑笑,不拘礼数。”
“好主意。”
马皇后轻声附和,“我也惦记着他们几个孩子了。”
天下间哪位母亲不牵挂自己的骨肉?她虽居后位,统摄六宫,可心底始终是一位盼儿归来的娘亲。见到儿子们齐聚一堂,笑意便止不住地浮上眼角眉梢。
“嗯。”
朱元璋望着窗外,语气轻松:“二虎,去传话吧。”
他神情欣慰,点头认可。谁说帝王之家无情?
在这座大明皇室里,血脉之情早已超越权柄之争。
同出一母的兄弟之间,唯有扶持,何来相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