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快!速派精锐追回天子!”
马腾忽地脸上笑意尽褪,语气急切道。
“今我马氏尽得雍凉关中,然,名不正,则言不顺!”
他攥着马超手腕,神色凝重:“若无天子在侧,天下人如何看待我等?”
“岂非董卓第二乎?福祸旦夕易矣!”
如今,天子东狩,而马氏却窃据长安,尽得雍凉之地。
虽说是光复了先祖荣光,必能名垂青史。
但一个处理不好,便很有可能被有心之人指为“叛军”,认作“汉贼”。
马腾越想越是着急,恨不得即刻出兵,追回天子。
“老爹莫急,我已遣数百哨骑往东寻访,一有陛下踪迹便即刻率兵去迎。”马超安抚道。
“不妥!不妥!”
马腾环视一圈,忽地表现出一副焦急模样。
他嗓门陡然拔高,“我等世食汉禄,即为汉臣!”
“当即刻点齐兵马,便是追至天涯海角,也务必将陛下安全迎回!”
一旁贾诩、李儒闻言皆是一脸意外的看向马腾。
他们之所以没有建议马超立刻迎回天子,便有各自考量在其中。
这最重要一点,便是如今明面上的“主公”马腾态度不明。
若他是个雄心勃勃之人,将天子迎回,握在手中。
届时,挟天子以令诸侯却也是个不错的做法。
然而,单从马腾以往的表现来看,他更像个愚忠的汉室忠臣。
那迎回天子便是给自己挖坑,一切努力恐皆付诸东流。
如今看来,倒是他们小瞧这位“主公”了。
其弱,则为忠臣。
强,则为权臣。
倒是颇有意思,二人对视一笑。
这时傅干主动出列,躬身道:“主公,天子固然重要。”
“然则,关中方经战乱、万民流离,亦急需安抚,迟恐生变啊!”
马腾目光扫过傅干,又落向贾诩、李优。
后者皆是陌生文士面孔,前者体态丰腴,后者斗笠遮面。
应当就是自家小子信中所言,新纳的幕僚了。
他沉默片刻,终是点了点头:“罢了!天子我自去追!”
“超…孟起你留守长安,务必好生恢复长安繁华,莫让百姓再遭苦难。”
话到这又停了两息。
他忽地神色一正,叮嘱到:“今长安方定,我儿当多加提防北方异族!”
“往昔每逢关中大乱,异族必来劫掠!”
这倒是让马超有点意外,老爹竟也有这等预判之能?
果然,不能小觑任何一个能在史上留名之人。
历史上李傕、郭汜之乱后,南匈奴确实南下劫掠过。
史书中,蔡文姬便是因此被劫。
“儿省得,定不让贼子有可乘之机!”
马超点头应下。
随后马腾点齐八千精骑,当日便往东疾驰,去追天子踪迹。
然而,马超当真的不想迎回天子?
作为拥有现代认知的穿越者,他又岂会不知天子的重要性?
汉末这片土壤,向来讲究一个名正言顺。
君不见史书中,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攻伐皆师出有名,天下名士亦争相来投。
而那袁术僭越称帝,则遭诸侯并起伐之。
后有三国分立,曹魏仍需献帝禅让,蜀汉亦以延续汉祚为名。
唯独东吴,自封大帝沦为千年笑柄。
只是如今雍凉初定,民心尚未归附,军心亦有待重整。
若此时迎回天子,百官必从,则难免受制于人。
更有甚者,便要重蹈“轮回问心”之覆辙!
他真正想要的是:节制天下兵马大权!
待自身实力臻至巅峰,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故而,当前需以稳定既有利益为先。
正所谓贪多嚼不烂,没有绝对的掌控力之前,他不想过早接过那烫手山芋。
马腾走后,马超依贾诩、李儒之策。
一面张贴榜文招贤纳士,一面开太仓放粮安抚流民。
又传檄雍凉诸郡,召有功之臣赴长安,既安排布防事宜,同时论功行赏,稳固人心。
却说杨奉裹挟献帝东逃,本欲过风陵渡、入河东。
方行至渭水沿岸,忽见潼关方向烟尘滚滚,旌旗招展。
前中后三军加在一起,约莫两万余众,还跟着上万民夫。
他还当是李傕郭汜叛军来袭,正欲挟天子再度奔逃,身后却又有铁骑逼近。
却是皇甫嵩率三千骑赶来救驾。
待潼关方向大军靠近,再观其旗帜,才发现是自关东而来,率军勤王的朱儁。
杨奉被两支大军夹在渭水边上,朱儁与皇甫嵩这对老搭档自是互相认得,却不识杨奉。
见天子车驾被挟持于贼军之中,当即喝令“贼军休伤陛下”。
杨奉忙扑至驾前高呼:“某乃弘农杨氏子,亦为勤王护驾!”
刘协见两位汉室肱骨已至,不愿再生战乱,于是掀帘而出。
“两位老将军,朕在此处!”
见刘协现身,朱儁、皇甫嵩二人当即翻身下马,上前觐见。
三路人马遂合于渭水南岸。
刘协见局势安稳,当即下达了其人生中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封诏书:
擢皇甫嵩为太尉,总掌天下兵事;迁淳于嘉为司徒。
拜朱儁为车骑将军,执掌四夷屯警、京师兵卫。
旨意刚宣,弘农方向忽有烟尘翻涌,一支三万余众的人马正疾驰而来。
皇甫嵩朱儁立时护住车驾,全军瞬时转入警戒。
待那支人马渐近,才看清为首者冠带仪仗。
却是前番被董卓罢官归乡的弘农杨氏家主,司空杨彪。
杨彪勒马驻足,目光快速扫过阵前。
见皇甫嵩、朱儁分左右立于天子车驾两侧,甲士环伺,戒备森严。
而先前裹挟圣驾的杨奉,此刻却被挤在阵后,身边只带数名亲卫,形同随从。
他眉头微蹙,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郁。
面上却已堆起十足恭敬,翻身下马后快步趋至车驾前。
一面伏在车辕旁自报身份,一面带着哭腔道:“臣杨彪,叩见陛下!”
“臣闻圣驾东狩,星夜点齐乡勇赶来护驾,奈何路途迁延,竟迟至今日,罪该万死!”
哭诉过后,他又抬首奏请:“如今关中尚不安稳,西凉贼子余孽尚存,不宜久留!”
“臣已连夜于弘农搭建临时行宫,规制虽简,却足以保圣驾安稳。”
“恳请陛下暂往弘农驻跸,待局势平定再做计较。”
刘协坐于驾中,心中虽略感有些不对。
但在群臣连连谏言下,终究还是再度启用杨彪。
任其为司空,位列三公。
旨意宣罢,百官叩首称贺。
士孙瑞却忽然出列,其目光与杨彪无声交汇。
随即躬身奏道:“陛下,杨奉护驾有功,冒死于乱军中护得圣驾,亦当恩赏,以励天下忠义之士。”
刘协闻言,目光下意识扫过车架帷幔。
其上还残留着前日白波军屠杀官员时溅上的血渍,血腥味似仍在鼻尖萦绕。
他心头一阵骇然,手掌于袖中下意识收紧。
他迟疑地看向士孙瑞,眼底藏着抗拒。
自王允死后,士孙瑞暂代尚书令,总揽事权。
有举荐贤才、任命官员之职。
然而,此刻刘协已渐渐反应过来。
心底那股莫名的不安,终于化作后知后觉的寒意。
杨奉当初怎会提前知晓,自己与百官会被乱贼自霸城门劫出?
杨彪又是如何能预判自己的行踪,率三万人“及时” 赶来“护驾”?
甚至,连弘农的临时行宫都早已搭建妥当!
越想,便越是心惊。
“陛下。”
士孙瑞似未察其异色,继续进言道:“如今圣驾初安,四方未定,正需勇士宿卫。”
“杨奉悍勇,臣以为,可授其虎贲中郎将之职,专司宿卫。”
刘协眼神渐渐冷了下来,他转头,望向皇甫嵩与朱儁二人。
若非两位老臣率军前来救驾,说不得,自己便要刚出虎口,再入狼窝。
他开口问道:“太尉以为如何?”
然而,皇甫嵩虽是沙场宿将,统兵作战,堪称当世人杰。
但其为人刚直,却无半分政治头脑。
前番于连环计中,更是被王允当做棋子摆弄,呼之则来挥之即去,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
此刻全然没注意到刘协眼神中的求助,只当天子是战乱受惊,仍心有余悸。
他左右看了看,见百官未有不允者。
遂道:“臣以为,确需补齐禁卫。”
见无人为他出头反对,刘协重重叹气,终是点头:“准奏。”
当日,浩浩荡荡数万人簇拥着天子车驾,便入了弘农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