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嗬…”林深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混合着巨大痛苦骤然缓解后的虚脱、信息过载导致的强烈眩晕以及难以置信的复杂情绪的呻吟。他缓缓地、极其小心地、仿佛怕惊扰了什么似的,收回了那条水晶化的左臂。
当指尖离开心脏那冰冷银白表面的瞬间,那种温暖的金色共鸣感和能量反馈并未完全切断,而是迅速减弱,仿佛建立起的能量连接通道依然存在,只是迅速进入了一种低功耗的、待机的休眠状态。那颗002号金属心脏也不再疯狂搏动,恢复了平稳、有力、散发着柔和却稳定金光的姿态,安静地悬浮在漆黑的石台之上,如同一位陷入沉睡的守护者。
林深低头,难以置信地凝视着自己的左臂。原本厚厚覆盖、不断增生、呈现出腐败和死寂感的白色冰晶,此刻已完全转化为了一种晶莹剔透、质地仿佛最纯净水晶的状态。
臂铠内部,无数比发丝更纤细的金色能量流线以某种复杂的、遵循着古老法则的模式缓缓流淌、循环,散发出柔和的光晕。它依然比正常手臂沉重,依然缺乏细腻的触觉反馈,但他却能清晰地感知到其中蕴含的、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静而庞大的、等待被引导和驾驭的力量。他甚至尝试着,集中意志,微微动了一下那完全由水晶构成的五指。动作依然迟缓、僵硬,如同生锈的机械,却不再是完全的死物,能够响应他大脑发出的指令。一种奇特的、源自能量流动的“力量感”,取代了原本的麻木。
“成功了…真的…成功了…”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干涩,带着剧烈震颤后的虚脱和一种劫后余生的恍惚。绝境的死局,那前有自身怨念吞噬、后有狂暴怪物破门的必死之局,竟然真的被那突如其来的、来自远古的祖巫之力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强行逆转了。虽然代价是这条手臂恐怕永远失去了原本的模样和功能,变成了现在这副非人异化的形态,但至少…活下来了。而且,似乎因祸得福,获得了某些意想不到的…“权限”和“力量”。只是这“福”背后,缠绕着更多、更深的谜团和显而易见的危险。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再次扫过祭坛上其他静静悬浮的金属心脏。
【云薇------容器000】那颗灰白色的、几乎陷入永恒静止状态的心脏,在002号心脏散发出的稳定金光影响下,似乎也极其微弱地、几乎难以察觉地亮起了一丝丝微光,仿佛沉睡万年的死灰深处,被投入了一颗渺小却坚韧的火种,顽强地闪烁着。但那光芒太微弱了,距离真正被重新点燃,被唤醒,还遥不可及,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绝望的厚障壁。母亲…“容器000”…她到底经历了怎样可怕的事情,才会变成这样?她是所有“容器”的源头?还是最终的牺牲品?
还有那个被刻意、粗暴抹去名字的【容器001】…它又代表着谁?另一个更加未知、更加禁忌的存在?为何独独它的名字要被抹去?
这些沉重如山的疑问,如同无数冰冷的锁链,缠绕在他的心头,几乎令他窒息。但此刻,绝非停下来深究的时候。生存的本能在尖叫。
“吼——呜…咕…”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秦宇那低沉、痛苦、仿佛夹杂着哽咽和极端混乱的呜咽声,打断了他纷乱的思绪。
只见秦宇那庞大、丑陋、覆盖着凝固粘液和退化骨甲的身躯,并未如同之前那样不知疲倦地疯狂攻击,而是如同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抽走了所有的狂暴和支撑,瘫软地、屈辱地跪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它身上那些之前疯狂蠕动、增殖、彰显着变异活力的黑血触手和尖锐骨刺,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伴随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滋滋”声萎缩、干瘪、灰败化,甚至如同脆弱的焦炭般纷纷断裂、脱落!
暴露出的伤口不再是漆黑粘稠、充满不祥活性的状态,而是变成了某种暗淡的、失去所有生机活力的、如同坏死组织般的灰败颜色。它那只仅存的、充满了无尽毁灭欲望和疯狂的独眼,此刻瞳孔涣散,眼神中竟然短暂地、极其困难地闪过一丝…属于人类的、极度的痛苦、迷茫和…恐惧?但那丝微弱的人性光芒闪烁不定,很快又被更深沉、更原始的混乱、野兽般的痛苦低吼和一种茫然无措的暴戾所淹没、覆盖。
祖巫虚影那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挥手,蕴含的规则之力似乎强行逆转了秦宇身上部分最核心、最活跃的变异进程,暂时剥夺了它那恐怖的攻击性和无尽活力,并将其打回了一种相对虚弱、混乱、内部力量激烈冲突的不稳定状态。这并非治愈,更像是一种强行的“系统重置”或“强制关机”,但其效果显然无法持久。
但它并未死亡。那庞大的、依旧散发着浓烈腥臭和危险气息的身躯,如同一个即将爆炸的不稳定化学桶,谁也无法预料其中冲突的力量何时会再次打破平衡,将它变回那个只知道毁灭的恐怖怪物。
危机,只是被一股伟力强行按下了暂停键,远未解除。倒计时的滴答声,仿佛再次在他耳边响起。
林深的心脏再次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停止跳动。他必须利用这宝贵得如同偷来的时间!每一秒都可能是最后一秒!
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飞快地、仔细地扫视着这个巨大到令人心生敬畏、冰冷到冻结灵魂的祭坛洞窟。除了这十二颗悬浮跳动、散发着各色微光的心脏和它们下方那些刻满古老蛇纹、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黑色玄武岩柱台,四周是望不到边的、绝对的黑暗和空旷。这里不像一个实验室,更像一个被遗忘在时间尽头、被强行改造和亵渎了的、用于进行某种禁忌仪式的远古祭祀场所,一种科技与野蛮、神圣与污秽的诡异结合体。
唯一的已知通道,就是身后那扇已被破坏、如同巨兽受伤咆哮般的逆蛇之门。
不能留在这里!绝对不能!趁着秦宇暂时虚弱混乱,趁着祭坛其他“东西”还未完全苏醒!
他踉跄着转身,水晶左臂下意识地保持着一个防御和平衡的姿态,想要去搀扶起依旧昏迷不醒、仿佛沉睡在另一个世界的女子。
就在他转身迈步的刹那,他的右脚脚踝似乎意外地碰触、踢到了地面上的一个硬物。
低头凝神看去——是那本材质诡异、封面漆黑的笔记。它不知何时从他怀中滑落,掉落在了覆盖着薄霜的冰冷地面上,而且摊开了某一页。
之前因为极度的紧张、后续与心脏共鸣带来的巨大信息冲击以及身体状态的剧烈变化,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它的掉落。
此刻,笔记摊开的那一页上,原本空白的纸面,正有一行行字迹,如同浸透了浓稠的鲜血、又仿佛是从纸张纤维深处自行渗透出来一般,缓缓地、由淡转浓、极其清晰地浮现出来!
那字迹…他认得!是良言的笔迹!绝不会错!但不同于之前看到的、那种似乎在被控制状态下刻写的僵硬呆板的“阮氏抑制器”字样,也不同于阮家下达指令时那种冰冷无情的印刷体,这字迹带着一种明显的急促、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甚至…笔画末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细微的颤抖,透露出书写者当时所处的巨大压力、痛苦乃至一丝深藏的…歉意?
“阿深…”
开头的这个称呼,就让林深的心猛地一颤,如同被一枚冰冷的针轻轻刺了一下。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
“恭喜…也抱歉…”字迹继续浮现,仿佛书写者正在他面前艰难地诉说,“如果你能看到这行字,说明你已经成功触碰到了属于自己的‘心之容器’,并且…很可能是在某种意想不到的、强大的外部力量的帮助下,初步同步了核心密钥,甚至…侥幸扛过了最初、最猛烈的怨念筛选冲击。”
林深瞳孔骤然收缩,呼吸为之屏住。良言…他早就预料到了可能会有这一步?!他甚至提前预判到了祖巫力量可能会介入?他到底谋划了多久?知道多少?
“这条路…才刚开始。你此刻获得的所谓‘正式管理员权限’,仅仅只是‘试用期’。脆弱而不稳定。阮家总部那边,随时可能监测到这里的异常能量波动和权限变更,并启动紧急反制程序。‘逆蛇’的真相,远比你如今所窥见的皮毛更加复杂、更加黑暗…它并非完全受阮家掌控…其最深层的规则根源,甚至可能…远比阮家更加古老…源自某个被遗忘的…”
字迹在这里突然变得模糊、扭曲了一下,仿佛书写者的手剧烈颤抖,或是受到了强大的干扰,有几个关键词完全无法辨认,只留下一团墨渍般的污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