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散,李砚正蹲在院角移栽那几株被风吹歪的野菊,指尖沾着湿泥,忽然听见院门外传来轻叩声。抬头望去,只见一个面生的小厮缩着脖子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个描金托盘,见他看来,连忙躬身行礼,声音带着怯意:“李参军,我家主子让小的送点东西,说是给您解闷的。”
托盘上摆着个青瓷罐,罐身绘着游鱼戏莲,看着就价值不菲。李砚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没去接托盘,只是挑眉问:“你家主子是?”
小厮显然没料到他会反问,愣了愣才嗫嚅道:“是……是刚接管文书房的周主事。他说,知道您在这儿住得清苦,这点茶叶不算什么,就盼着您别嫌弃。”
“周主事?”李砚想起这人——前几日张丞相倒台,靖安王为平衡朝中势力,提拔他接管文书房。听说周主事靠着揭发张丞相的账册上位,算盘打得比谁都精,如今主动上门,显然是想借他的名声镇住张丞相的残余势力。他低头看了看那青瓷罐,忽然笑了,弯腰继续扶野菊,语气随意得像在聊天气,“回去告诉你家主子,茶就留着他自己喝吧。我这儿野菊泡水也挺好,败火。”
小厮脸涨得通红,捧着托盘僵在原地,进退两难。这时院外又传来脚步声,周主事亲自走进来,老远就拱手笑道:“李参军别来无恙?小弟周明,刚接手文书房,早听说您是王爷跟前的红人,就是一直没机会拜会。”
李砚直起身,拍掉手上的泥屑,淡淡回礼:“周主事客气了,我就是个被禁足的闲人,当不起‘红人’二字。”
周明像是没听出他话里的疏离,几步走到近前,亲自拿起那青瓷罐打开,一股醇厚的茶香立刻漫开来:“这是江南新贡的雨前龙井,您尝尝?说起来,张丞相那档子事,真是大快人心!不过他手里那些旧部还没清干净,我正头疼呢——听说李参军最懂这些门道,能不能给小弟指条明路?”
这话倒是直白,上来就亮了底牌。李砚看着他眼里的急切,心里了然——新官上任,最怕的就是底下人不服,周明这是想借他在军中的威望,稳固自己的地位。毕竟当初他抗命护流民的事,在军中传得沸沸扬扬,虽被禁足,威望却没减多少。
“指路谈不上。”李砚蹲下身,给野菊浇了点水,慢悠悠道,“不过我知道,张丞相的旧部里,有三个最会藏猫腻,一个管粮草账的,一个管兵器库的,还有一个……”他顿了顿,抬眼看向周明,“是给您文书房送茶水的老陈,您昨儿刚提拔他当副主管,对吧?”
周明脸上的笑一下僵住,眼里闪过震惊:“您……您怎么知道?”
李砚没回答,只是笑了笑,指着刚栽好的野菊:“花草这东西,看着柔弱,根扎得深才活得久。周主事要是想站稳脚跟,不如先看看自己脚边的土,有没有烂根。老陈十年前就跟着张丞相,挪用笔墨钱的旧账至今没清,您提拔他,就不怕引火烧身?”
周明手里的青瓷罐“当啷”一声磕在托盘上,他盯着李砚看了半晌,忽然拱手深深一揖:“多谢参军点拨!小弟明白了!”说完也顾不得捡罐子,转身就急匆匆走了——他得赶在老陈察觉前,查清那些旧账。
小厮慌忙捡起罐子跟上,院门口的晨雾被他们踩得四散。李砚看着两人的背影,低头给野菊培了把土,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权力这东西,从来都藏在细节里。他故意点破老陈的底细,既是帮周明清理张丞相残余势力,也是在为自己铺路——周明欠了他这个人情,日后在靖安王面前,总能多说几句好话。
墙角的露珠顺着菊瓣滚落,砸在泥土里,晕开一小片深色,像个无声的记号。老赵不知何时站在院门口,手里拎着水桶,笑着说:“先生这招‘借力打力’,真是高明。周主事要是能把老陈扳倒,张丞相的残余势力就少了一大半,对您也是件好事。”
李砚直起身,接过水桶:“不过是互相帮忙罢了。他帮我清理障碍,我帮他站稳脚跟,皆大欢喜。”
两人相视而笑,晨光透过晨雾洒下来,落在野菊上,泛着淡淡的金光。李砚知道,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他要借着周明的力量,慢慢松动靖安王对他的禁锢,让《非战策》的理念,能真正传到更多人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