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登上马车,车轮辘辘起动。直到驶出一段距离,夏竹才开口问道:“到底发现什么了?”
邵杰目光沉静,缓缓说出自己的判断:“那个馄饨摊的老板……有问题。”
夏竹听到邵杰的话,眉头立刻蹙起:“那个老板?他有什么问题?”
邵杰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条理清晰地分析起来:
“第一,他知道得太多了。一个街边卖馄饨的摊贩,对张家发迹的细节、尤其是给京城望族看风水这种相对隐秘的事,怎么会如此清楚?说起来如数家珍,这不合常理。
还记得那个药店的伙计吗?他也只是知道张家人会看风水而已,但是具体看哪个方面并不清楚。”
“第二,他的态度太主动。我仅仅起了个头,他就迫不及待地把所有信息,包括张夫人看风水如何灵验、如何助人官运财运这些堪称‘神异’的事迹,全都倒了出来,仿佛……生怕我不知道张家的厉害。”
邵杰顿了顿,眼神锐利起来,说出了最关键的疑点: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故意用‘内招’、‘秘传’这种字眼去试探他。若他真是个普通摊主,听到这种豪门秘辛,第一反应应该是好奇或惊讶。但他没有,他非常自然地接话,语气里没有一丝探究欲,反而用一种‘理所当然’的口吻肯定了我的猜测,仿佛他早就知道内情。这绝不是一个普通小贩该有的反应。”
夏竹的神色也凝重起来:“你的意思是……他可能是故意在那里等你的?是张家的人?”
“未必是张家的核心人物,”邵杰沉吟道,“但很可能是个‘眼线’。那个摊位的位置太巧了,正对张家大门,视野极佳。
并且一个味道不怎么样、生意也不好的馄饨摊居然经营了十几年。”
夏竹深吸一口气:“如果真是这样,那张家的水比我们想的还要深。一个看风水的家族,何必在自己门口设下眼线?他们到底在防备什么?”
邵杰靠在车厢壁上,揉了揉眉心:“看来,侯老爷府上的事,和这位张夫人,恐怕脱不了干系。我们得重新计划了,对手比我们想象的更谨慎。”
马车在土路上颠簸前行,起初一切如常。
但不知何时起,周遭的光线突然黯淡下来,仿佛被一块灰色的幕布笼罩。
空气也变得粘稠、阴冷,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水腥味,像是从水底的淤泥里飘散出来的。
邵杰和夏竹相互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吁——”车夫猛地勒紧缰绳,马儿不安地嘶鸣起来,蹄子在地上焦躁地刨动。
“两、两位客人,路……路不对啊!”车夫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夏竹率先探出头,心头一紧。
眼前哪里还是熟悉的归途?
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弥漫着灰白色浓雾的陌生小径,能见度不足十步。
路两旁原本应是田野的地方,此刻只有影影绰绰、形态扭曲的枯树黑影,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最诡异的是,来时的路也消失在了浓雾深处,他们仿佛被孤零零地抛在了这个异度空间。
“是不是鬼打墙。”邵杰判断道。
夏竹摇了摇头:“不是,鬼打墙应该是我们在回去的路上不停的循环,这很明显是我们被拉入了另一个空间里”
他率先下车,邵杰紧随其后。
脚下的土地松软湿冷,踩上去有种不真实的虚浮感,仿佛随时会陷下去。
浓雾如同活物般缭绕在周围,不仅完全遮挡了视线,那刺骨的寒意更是无孔不入地往人的骨头缝里钻。
邵杰尝试着朝一个方向扔出一块石子,石子无声无息地没入浓雾中,连落地的声响都听不到,仿佛被那粘稠的黑暗彻底吞噬了。
“先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夏竹阻止他,“而且……有什么东西过来了,我们时间不多。” 他的话音未落,远处浓雾深处似乎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像是湿漉漉的脚掌踩在泥地上的声音。
邵杰顿时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窜起。
“规律?”他压低声音问道,手已经不自觉地按在了腰间的武器上。
“嗯,这里应该都是幻影。”夏竹一边说,一边迅速蹲下身,用手指抹过地面上的车辙印,又抬头对比不同树干上疤痕的朝向。
他的动作依然从容,但速度明显加快了,显然他也感受到了那逐渐逼近的压迫感。那“啪嗒、啪嗒”的声音似乎更近了些,伴随着一种低沉的、如同溺水者喘息般的呜咽。
突然,夏竹目光一凝,快步走到右侧一棵极其扭曲、树皮剥落成诡异人脸状的枯树下,指着树根处一块半埋的、布满青苔的石头。
邵杰凑过去,只见那块石头看似普通,但石面上的青苔纹路却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近似螺旋的规律性,而且那青苔的颜色也过于暗沉,几乎像是干涸的血迹。
夏竹又快速看向不远处另外两棵形态怪异的树,它们的根部同样有着类似特征的石头。
三块石头的位置,隐隐构成了一个不规则的三角形,将他们所在的马车围在中心。
“这幻影的影响范围很可能就以这三块‘界石’为基,”夏竹语速飞快地分析道,“破绽在于,节点是固定的!我们没动,是幻象在动!必须逆向走,打破它的节奏!” 他已经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视线穿透浓雾,牢牢锁定了他们。
邵杰瞬间明白了紧迫性:“怎么做?”
“跟我来,别回头!无论听到什么!”夏竹低喝一声,不再犹豫,立刻沿着三块“界石”构成的三角形区域的最边缘,以马车为圆心,开始一步步地、逆向疾走。他不再小心翼翼,而是每一步都踩得又快又重,几乎是跑了起来。
邵杰和车夫紧跟着他,心脏狂跳不止。
浓雾中那湿滑的脚步声和呜咽声似乎被他们的突然行动打乱了节奏,变得有些焦躁和愤怒,甚至能听到一种指甲刮擦树皮的刺耳声响紧追在后。
冰冷的恶意几乎贴上了他们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