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后的第一场冷雨连下了三日,潜邸的青石板路被冲刷得泛着冷光,檐角垂落的雨帘将庭院笼成一片朦胧的烟色。金玉妍正临窗整理从朝鲜带来的高丽纸,指尖刚触到纸张特有的绵密纹理,就听见院外传来澜翠带着急促的脚步声,连撑着的油纸伞都被风吹得歪了半边。
“主子!正院的张嬷嬷来了,说福晋让您立刻过去,说是……是出了天大的喜事!”澜翠掀帘进来时,鬓边还沾着雨珠,说话时带着喘息,手里攥着的青绸帕子都被雨水打湿了大半。
金玉妍捏着高丽纸的手顿了顿。富察氏素来身子弱,逢雨天便爱歇晌,今日却冒着雨派贴身嬷嬷来请,想必不是寻常事。她将纸张仔细叠好,收入樟木匣中——这是她去年托朝鲜使臣带来的,上面印着极淡的木槿花纹,是故国独有的样式,平日里只敢在独处时拿出来,生怕被人瞧见了,又勾起“朝鲜贡女”的话头。
“张嬷嬷在哪儿?”金玉妍转身时,已敛去了眼底的思绪,只留一副温顺模样。她取了件月白绣兰草的披风搭在肩上,又对着铜镜将发间那支朝鲜银钗转到耳后——钗头的木槿花虽小巧,却终究带着异域痕迹,在潜邸的日子里,她早已学会将所有“不同”都藏得严严实实。
“在堂屋等着呢,脸色瞧着又急又喜,刚才我去接人,听见她跟小丫鬟嘀咕‘太医都来了’‘脉息稳得很’。”澜翠一边替她系紧披风带子,一边压低声音道,“主子您说,会不会是……哪位格格有孕了?”
金玉妍的心轻轻一动。潜邸后院许久没添过喜事,若真有身孕,最有可能的便是高曦月或是富察氏自己——高曦月素来受宠,富察氏身为嫡福晋,也肩负着开枝散叶的责任。可她转念一想,前几日雨刚下时,陈格格还来她院里借过绣线,当时瞧着脸色苍白,只说“夜里总泛恶心,吃不下东西”,她还让澜翠给装了些安神的熏香,难不成……
“先去见张嬷嬷再说。”金玉妍没再多想,快步走向堂屋。刚转过屏风,就见张嬷嬷正站在屋中,手里攥着块绣着福寿纹的帕子,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见她进来,立刻迎上前两步,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金格格,您可算来了!福晋让您赶紧去正院,陈格格那边……诊出喜脉了!”
“喜脉?”金玉妍故作惊讶地睁大了眼,指尖轻轻按住了披风领口。陈格格陈氏,是前年通过内务府选秀入府的侍妾,出身汉军旗的破落人家,性子软得像团浸了水的棉絮,平日里连大声说话都不敢。因不得弘历待见,在潜邸里几乎是个透明人,连院里的粗使丫鬟都敢对她甩脸子。前几日借绣线时,她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青布旗装,袖口都磨出了毛边,谁能想到,这样一个不起眼的人,竟先一步怀上了身孕。
“可不是嘛!”张嬷嬷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今儿晨起陈格格就吐得厉害,连口粥都喝不下,伺候她的小丫鬟慌了神,赶紧跑去向福晋回话。福晋当即就传了太医院的李太医,刚诊完脉,李太医笑着说‘是喜脉,已有一个多月了’,福晋高兴得都站不稳了,让老奴赶紧来请您过去,说是‘人多热闹些,也能让陈格格宽宽心’。”
金玉妍微微颔首。富察氏此举,既是出于嫡福晋的体面——后院有孕是潜邸的喜事,她需得摆出“主母宽和”的姿态;也是暗中的托付——陈氏无依无靠,性子又软弱,如今怀了身孕,难免会被人算计,让她去陪着,既是给陈氏撑场面,也是借着她的“沉稳”盯着些动静。毕竟,高曦月被禁足西跨院后,虽没再闹出大动静,院里的丫鬟婆子却依旧不安分,前几日还偷偷往陈氏院外扔过死老鼠,被刘嬷嬷抓了现行。
“既如此,咱们这就动身吧。”金玉妍顺势应下,又对澜翠道,“去小厨房取两罐新腌的梅子,陈妹妹素来爱吃酸甜口的,正好给她带去开开胃。再把我上次让你晒的干桂圆包一包,太医说孕妇吃些温补的好。”
澜翠应了声,转身往后院去了。张嬷嬷看着金玉妍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赞许——这位金格格入府三年,从不争风吃醋,待人温和,连对陈格格这样的末等侍妾都这般上心,倒真是个通透人。
两人撑着油纸伞,踩着湿漉漉的青石板路往正院走。雨丝斜斜地打在伞面上,溅起细碎的水花,远处的回廊下,几个小丫鬟正踮着脚往正院的方向张望,嘴里叽叽喳喳地议论着什么。张嬷嬷重重咳了一声,丫鬟们立刻噤声,低着头匆匆退到了廊柱后,连伞沿都不敢抬。
“这些小蹄子,嘴碎得很。”张嬷嬷低声骂了一句,又对金玉妍道,“您别往心里去,府里许久没添喜事了,她们也是少见多怪。只是往后您得多劝着些陈格格,别听这些闲言碎语,安心养胎才是正经。”
金玉妍笑了笑,没接话。她心里清楚,这些议论声里,怕是少不了对陈氏“突然得宠”的揣测,甚至还有人会联想到她——毕竟近来弘历来得勤,府里早有流言说她“要得宠了”,如今陈氏突然有孕,难免会有人觉得是她“容不下人,故意推陈氏出来挡风头”。
刚走到正院门口,就听见暖阁里传来富察氏温和的声音:“陈妹妹,你别怕,李太医说了,你这胎象稳得很,只要好好养着,定能生个健康的阿哥。往后你就搬来正院隔壁的暖阁住,这里炭火足,也方便照顾。”
金玉妍收了伞,跟着张嬷嬷走进屋。正屋的暖阁里燃着银丝炭,暖意扑面而来,驱散了身上的寒气。陈氏正坐在铺着厚厚锦垫的软榻上,身上盖着件杏色的云纹锦被,脸色依旧苍白,但眼底却有了几分难得的血色。她穿着件半旧的藕荷色旗装,领口处绣着朵小小的玉兰花,针脚虽细,却看得出是旧物。见金玉妍进来,她赶紧想起身行礼,却被富察氏按住了。
“快坐着,别乱动。”富察氏握着陈氏的手,对金玉妍笑道,“玉妍来了,正好,你陪陈妹妹说说话,她刚得知有孕,还慌得很呢。”
“恭喜陈妹妹了。”金玉妍走上前,将澜翠递来的梅子罐和桂圆包放在榻边的小几上,“知道你近来总犯恶心,让小厨房腌了些梅子,酸甜口的,能开开胃。还有这些干桂圆,泡水喝能补气血,太医说孕妇喝着好。”
陈氏看着那两罐东西,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她入府两年,除了金玉妍,几乎没人记得她的喜好。前几日借绣线时,金玉妍不仅给了她最好的苏绣线,还让澜翠给她装了安神的熏香,如今又特意送了梅子和桂圆来,这份心意,让她心里暖得发颤。
“多谢金姐姐……”陈氏的声音带着哽咽,话都说不完整,“我……我没想到……”
“傻妹妹,这是天大的喜事,该高兴才是。”金玉妍在她身边坐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往后有福晋照看着,还有我呢,没人敢欺负你。”
富察氏看着这一幕,眼里闪过一丝欣慰。她最担心的,就是后院女子因身孕争风吃醋——高曦月就是前车之鉴,如今金玉妍这般懂事,倒是省了她不少心。她示意张嬷嬷去请李太医,对金玉妍道:“李太医还在偏厅等着,咱们去听听他怎么说,也好知道该怎么照顾陈妹妹。”
两人走进偏厅时,李太医正坐在椅上喝茶,见她们进来,赶紧起身行礼。李太医是太医院的老人,专精妇科,宫里不少娘娘的胎都是他诊的,经验极丰富。
“李太医,劳烦您再说说,陈妹妹这胎该注意些什么?”富察氏开门见山地问,语气里带着几分郑重。
李太医捋了捋胡须,笑着说:“回福晋的话,陈格格这胎象稳得很,只是她身子偏弱,气血不足,需得好好补养。平日里要多卧床休息,少动气,饮食上多吃些温补的食物,像红枣、桂圆、乌鸡这些,都可以多吃些。另外,要避免接触寒凉之物,连带着伺候的人,也得仔细些,别让风邪侵了体。还有,陈格格性子偏柔,情绪易波动,得多开导,孕妇心情舒畅,对胎儿才好。”
富察氏点点头,让张嬷嬷把这些话一一记在纸上,又问:“陈妹妹院里的丫鬟婆子,怕是经验不足,您看是不是得派个有经验的嬷嬷去伺候?”
“回福晋,这是最好不过的。”李太医道,“最好是派个在府里待了多年,懂规矩又细心的嬷嬷,既能照顾陈格格的饮食起居,也能盯着些动静,免得有人不小心冲撞了她。”
富察氏转头看向金玉妍:“玉妍,你觉得派谁去合适?”
金玉妍心里清楚,富察氏这是在试探她。派去照顾陈氏的嬷嬷,不仅要懂规矩,还得是富察氏信得过的人,既能照顾好陈氏,也能暗中盯着她的动静,防止她借着陈氏的身孕做文章。她略一思索,道:“张嬷嬷身边的刘嬷嬷就很好。刘嬷嬷在府里待了十年,福晋身子不舒服时都是她伺候的,经验足,性子也沉稳,由她去照顾陈妹妹,您和我都能放心。”
富察氏笑着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张嬷嬷,回头你就让刘嬷嬷去陈妹妹院里当差,一应事宜,都听刘嬷嬷的安排。陈妹妹院里的丫鬟,挑两个手脚勤快的留下,其余的都调到别处去,省得有人不懂规矩,冲撞了陈妹妹。”
张嬷嬷应了声,又对李太医道:“多谢太医了,我这就让人送您出去,诊金稍后让人送到太医院。
送走李太医,富察氏拉着金玉妍的手,坐在软榻上:“玉妍,你是个懂事的。陈妹妹性子软,在府里没什么依靠,往后你多照看着些。她要是有什么事,你直接来告诉我。”
“福晋放心,奴才知道该怎么做。”金玉妍轻声道。她知道,富察氏这话既是托付,也是警告——让她帮衬陈氏可以,但绝不能借着陈氏的身孕,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正说着,就听见院外传来一阵喧闹声,伴随着丫鬟的惊呼声:“高侧福晋!您不能进去!福晋正在里面说话呢!”
金玉妍和富察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无奈。高曦月被禁足西跨院后,按规矩是不能随意出院子的,如今却突然闯来正院,想必是听到了陈氏有孕的消息,按捺不住了。
“让她进来吧。”富察氏叹了口气,对门口的丫鬟道。她身为嫡福晋,若是连个被禁足的侧福晋都拦在门外,反倒显得小家子气。
话音刚落,就见高曦月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她穿着一身石榴红的旗装,头发有些凌乱,脸上带着未干的泪痕,一进门就指着陈氏的方向,对着富察氏喊道:“福晋!凭什么她能有孕?我在圆明园伺候了四爷那么久,都没动静,她不过是个不起眼的侍妾,凭什么!”
陈氏被她吓得浑身发抖,赶紧往富察氏身后缩了缩,双手紧紧攥着锦被的一角,指节都泛了白。金玉妍不动声色地挡在陈氏身前,对着高曦月屈膝行礼:“高姐姐,您先冷静些。陈妹妹刚得知有孕,身子还弱,经不起吓。有什么话,咱们出去说。”
“你少管我!”高曦月瞪着金玉妍,眼里满是嫉妒,“是不是你搞的鬼?你故意让她有孕,好分我的宠!金玉妍,你别以为四爷近来对你好些,你就能无法无天了!”
金玉妍垂下眼帘,没再说话。她知道,此刻越是辩解,高曦月就越是激动,倒不如让富察氏来处理——毕竟富察氏是嫡福晋,对付高曦月,有的是办法。
果然,富察氏脸色一沉,声音也冷了下来:“高曦月!你放肆!陈妹妹有孕是府里的喜事,你却在这里大吵大闹,还污蔑玉妍和陈妹妹,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福晋?有没有潜邸的规矩?”
高曦月被富察氏的气势吓到了,哭声顿时小了些,但依旧不服气:“福晋,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就是心里难受。我入府这么久,一心想给四爷生个孩子,可偏偏……”
“生孩子是要看缘分的,不是靠争来的。”富察氏打断她的话,语气里带着几分严厉,“你要是真为四爷着想,就该好好在院里禁足反省,而不是跑到这里来撒泼。张嬷嬷,把高侧福晋送回西跨院,严加看管,没有我的令,不许她再踏出院子一步!”
张嬷嬷应了声,立刻上前,示意两个身强力壮的小丫鬟架住高曦月。高曦月还想挣扎,却被丫鬟们死死按住,只能哭喊着被拖了出去,声音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院外的雨幕中。
屋里终于安静下来。陈氏脸色苍白,浑身还在发抖,富察氏拍着她的背,温声安慰:“别怕,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养胎,别的事都不用管。”
金玉妍看着陈氏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前世陈氏也怀过一次孕,可那时高曦月没被禁足,日日找她的麻烦,一会儿说她“占了四爷的恩宠”,一会儿又故意在她的安胎药里加寒凉之物,最后陈氏忧思过度,孩子没保住,她自己也病了一场,没过多久就病逝了。这一世,幸好高曦月被禁足了,又有富察氏和刘嬷嬷照看着,陈氏的胎象应该能稳些。
“福晋,时候不早了,您也该歇晌了。”金玉妍适时开口,“陈妹妹这边有刘嬷嬷看着,不会有事的,我先回院了,要是有什么事,您再派人叫我。”
富察氏点点头:“也好,你回去吧。记得常来看看陈妹妹,陪她多说说话,她一个人怕是闷得慌。”
金玉妍应了声,转身走出正屋。雨已经小了些,细密的雨丝落在伞面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澜翠拿着伞跟在她身后,低声道:“主子,刚才高侧福晋那样闹,真是吓死我了。幸好福晋替您解围了。”
“她闹也没用。”金玉妍淡淡道,“陈氏有孕是板上钉钉的事,四爷要是知道了,定会护着她。高曦月现在闹,只会让四爷更厌恶她。”
正说着,就见李公公匆匆走来,老远就笑着喊道:“金格格,四爷回来了!听说陈格格有孕了,正往正院去呢!”
金玉妍心里一动。弘历回来得倒是巧,想必是宫里的人先给他递了消息。她对李公公屈膝行礼:“有劳李公公通报。”
李公公笑着摆手:“格格客气了。四爷听说您也在正院,特意让老奴来告诉您,等会儿忙完了,让您去书房一趟。”
金玉妍应了声,看着李公公匆匆离去的背影,对澜翠道:“咱们先回院吧。四爷现在肯定忙着去看陈妹妹,我去了也是碍事。”
回到院里,金玉妍刚换下潮湿的披风,就听见院外传来陈氏的小丫鬟怯生生的声音:“金姐姐,我家主子让我来给您送东西。”
澜翠开门一看,见小丫鬟手里捧着个小小的锦盒,盒子外面裹着块青布,还带着淡淡的墨香。澜翠赶紧接了进来,递给金玉妍。
金玉妍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双绣着兰草的软底鞋。鞋面上的兰草用的是浅青色的丝线,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见,叶片的脉络都绣得清晰分明,鞋头还缀着两颗小小的珍珠,圆润光洁。陈氏的绣活她是知道的,虽然不错,但从未有过这般精致的手艺,想来是熬夜做的。
“这是陈妹妹亲手绣的?”金玉妍有些惊讶,指尖轻轻摩挲着鞋面上的兰草。
“是呢。”小丫鬟点点头,声音里带着几分骄傲,“我家主子说,谢谢您送的梅子和桂圆,也谢谢您刚才在正院护着她。这双鞋是她连夜绣的,知道您总在窗边看棋谱,脚容易凉,特意做了软底的,里面垫了厚厚的绒絮,穿着暖和。”
金玉妍捏着鞋帮的手顿了顿,指尖触到内里柔软的绒絮,暖得像是焐了团炭火。她低头看着鞋面上的兰草——浅青色的丝线和她常穿的月白裙子正好相配,连珍珠的大小都挑得恰到好处,既不张扬,又透着几分细心。陈氏素来怯懦,连给人递东西都要犹豫半天,却为了她,连夜绣了这样一双鞋,想来是怕她在正院受了高曦月的气,特意用这种方式表达谢意。
“替我谢谢陈妹妹。”金玉妍轻声道,眼眶有些发热,“告诉她别再熬夜做针线了,现在怀着身孕,眼睛和身子都要紧。这双鞋我很喜欢,往后看棋谱时定会穿着。”
小丫鬟应了声,又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纸包:“主子还让我给您带这个,说是她家乡的安神草药,晒干了用绢布包着,闻着能安神。她知道您夜里总睡不好,让您放在枕边,能睡得香些。”
金玉妍接过纸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些晒干的草药,叶片呈深绿色,带着淡淡的草木香。她认得这是艾草,朝鲜也有这种草药,晒干后确实能安神助眠。陈氏连自己家乡的草药都舍得拿出来,这份心意,让她心里暖得发颤。
送走小丫鬟,澜翠捧着那双鞋,忍不住笑道:“主子,陈格格真是个有心人。这鞋绣得真好看,比针线房做的还好呢!”
金玉妍将草药放在枕边,拿起鞋试了试,大小正好,软底踩在地上,几乎没有声音。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渐停了的雨,轻声道:“她只是性子软,不是不懂事。在这潜邸里,谁对她好,她都记在心里。”
正说着,就听见院外传来脚步声,伴随着李公公温和的声音:“金格格,四爷请您去书房一趟。”
金玉妍赶紧换了身衣裳,将那双鞋小心地收进樟木匣中,又取了块素色的绢布,把陈氏送的草药包好,揣在怀里——她想着,或许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在弘历面前提提陈氏的懂事,让他多照拂些。
跟着李公公往书房走的路上,远远就看见正院的方向挂着红灯笼,几个小丫鬟正忙着往院里搬炭火,显然是在为陈氏布置暖阁。李公公笑着说:“四爷听说陈格格有孕,高兴得很,刚在正院待了半个时辰,特意吩咐小厨房炖了乌鸡红枣汤,还让内务府送些上好的绸缎来,给陈格格做衣裳。”
金玉妍点点头,没接话。她知道,弘历的高兴,更多的是因为“子嗣”带来的体面,而非对陈氏的情意。前世陈氏怀子时,弘历也这般高兴,可没过多久,就因高曦月的挑拨,渐渐淡忘了她,最后陈氏病逝时,他甚至没去看一眼。这一世,她定要护着陈氏,让她和孩子都能平安。
到了书房门口,李公公先进去通报了一声,很快就出来笑道:“格格进去吧,四爷在里面等着呢。”
金玉妍推门进去,就见弘历正坐在案前,手里拿着一本奏折,眉头微微皱着,显然是在处理公务。他穿着一身玄色常服,腰间系着玉带,头发用玉冠束着,侧脸的轮廓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冷峻。
“奴才参见四爷。”金玉妍屈膝行礼。
弘历抬起头,见是她,眉头瞬间舒展开,放下奏折,笑着说:“来了?快坐。李公公说你在正院待了许久,累不累?”
金玉妍在他对面坐下,澜翠早已机灵地沏了茶,退了出去。她将怀里的草药包放在案上,轻声道:“不累。陈妹妹刚让人给奴才送了些草药,说是她家乡的艾草,晒干了能安神,奴才想着四爷近日处理公务辛苦,夜里怕是睡不好,就带来给您。”
弘历拿起草药包,闻了闻,笑着说:“倒是个有心的。你也别总想着别人,自己夜里总睡不好,也该多注意些。”
他顿了顿,又道:“今日陈氏有孕的事,你做得很好。富察氏已经跟我说了,你在正院护着她,还帮着安排了刘嬷嬷去伺候,考虑得很周全。”
“这是奴才该做的。”金玉妍轻声道,“陈妹妹性子软,在府里没什么依靠,奴才不过是举手之劳。”
弘历看着她,眼神里带着几分赞许:“你懂事、沉稳,不像后院那些女人,只会争风吃醋。要是她们都像你这样,我也能省不少心。”
“玉妍。”他轻声唤着她的名字,声音低沉又温柔,“陈氏有孕是府里的喜事,往后你多照看着些。她身子弱,性子又软,别让她受了委屈。”
“奴才知道。”金玉妍点点头,声音有些发颤。
离开书房时,月光已经升得很高了。澜翠在门口等着,见她出来,赶紧迎上去:“主子,您没事吧?怎么去了这么久?”
金玉妍摇了摇头,嘴角带着一丝笑意:“没事。咱们回去吧,我有些累了。”
回到院里,金玉妍将陈氏的草药放在心上。她知道,这潜邸的日子,虽然步步惊心,但只要她守住分寸,护住身边的人,就一定能走得长远。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月光,拿起陈氏送的那双鞋,轻轻放在枕边——这双鞋,不仅暖了她的脚,更暖了她的心。在这冰冷的潜邸里,能有这样一个盟友,或许就是她最大的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