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旁人震惊的眼神中“铁皮-07”的钢铁巨足，在合金地面上踏出稳定而沉闷的声响。
每一次抬腿、落步，液压杆伸缩发出的低沉嗡鸣都清晰可闻。
驾驶舱内，宋北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精神高度集中。
他感受着每一次重心转移时，这数吨重钢铁造物带来的迟滞感，
以及通过神经束接驳反馈到大脑的、那庞大躯体细微的震动和倾斜趋势。
他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机甲做了一个侧向滑步，动作依旧有些僵硬，
如同穿着不合脚的巨大铁鞋，但核心的平衡始终稳固。
随后，他尝试性地抬起左臂，沉重的金属臂膀在液压驱动下缓缓抬起，
五指张开，笨拙地做出一个抓握的动作。
“行啊，北哥！你这铁疙瘩走得比老子两条腿还稳当！”
旁边一台编号“铁皮-13”的机甲驾驶舱里，传来瘦猴侯青羡慕嫉妒恨的声音。
他那台机甲正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半蹲在地上，
尝试了好几次才颤巍巍地重新站起来，金属关节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显然刚才摔得不轻。
宋北透过驾驶舱的观察窗，看到训练场上堪称“灾难片”的景象。
杨光叼着根能量棒，抱着膀子在场边溜达，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痞笑，
时不时对着通讯器吼一嗓子：
“操！王豪！你那腿是借来的？迈开点！对，就这样…哎哟我操！
又跪了？膝盖软是吧？”
“李强！你丫转圈呢？当自己是陀螺？给老子走直线！”
“赵明！
你他妈是开机甲还是拆机甲？轻点！那机械臂金贵着呢！”
看着一片狼藉的训练场，杨光摇摇头，声音通过公共通讯频道传遍所有驾驶舱：
“行了行了，都他妈给老子消停点！别瞎折腾了！看把你们一个个能的！”
他走到场地中央，拍了拍一台刚被机械臂扶起来的“铁皮”小腿，发出哐哐的响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瞅瞅你们这熊样！”
杨光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鄙视，
“知道为啥吗？真以为是自己笨手笨脚？
屁！虽然也是”
他指着周围这些粗犷、关节外露、毫无美感可言的“铁皮”机甲：
“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
你们现在开的，是啥？是‘铁皮’！是‘铁卫’它爷爷辈的老古董！纯机械液压驱动！
操作反馈慢得像老牛拉破车！平衡全靠驾驶员自己用屁股去感受！明白吗？
这玩意儿，它压根就没有‘智能辅助驾驶系统’那玩意儿！”
“智能辅助驾驶系统？”
不少新兵第一次听到这个词，驾驶舱里传出疑惑的嘀咕。
“对！就是那玩意儿！”
杨光提高了音量，
“咱们现在的主力，‘铁卫’，还有更牛逼的‘铁骑’、‘先锋’，为啥叫先进？
为啥你们这帮菜鸟将来上了战场，能指望在短短几个月训练后就能开得动？靠的就是它！”
他唾沫横飞地解释着，仿佛在描绘一个美好的未来：
“那玩意儿接驳了你的神经束，就相当于给你的大脑配了个超级副官！
基础的平衡维持、姿态微调、甚至是一些标准规避动作，它都能帮你自动完成！
你脑子里刚想着‘左移’，它就已经帮你计算好重心转移角度、关节出力大小，把动作给你整得妥妥帖帖！
根本不用像现在开这破‘铁皮’一样，得他娘的一个关节一个关节地去想、去控制，累得跟孙子似的还摔得跟王八一样！”
“所以！”杨光环视四周，
“你们现在在这破‘铁皮’上摔跟头，练的是什么？
练的就是你们对机甲最底层、最基础的身体感觉。
练的就是你们在失去智能辅助这根拐杖后，还能不能靠自己的‘屁股’把这铁疙瘩稳住！
练的就是你们对机甲这个‘身体’最原始的理解和掌控！
这玩意儿练好了，将来你们开上‘铁卫’，
有了智能辅助，那才叫如虎添翼，人机合一！懂不懂？”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稍微正经了点：
“至于近战格斗技巧？你们看宋北那小子玩得挺花哨是吧？
那是他天赋异禀，加上之前格斗底子好！你们？”
他嗤笑一声，
“别做梦了！上了战场，咱们机甲的主要任务是啥？
是火力覆盖！是远程支援！是定点清除！是战场机动！
不是让你们拎着把破刀跟敌人的机甲玩肉搏！
那是‘骑士侍从’那群铁罐头的活儿！”
“记住喽！”杨光的声音斩钉截铁，
“在战场上，保命是第一位的！
有一句话代代相传，今天也告诉你们，
‘前线不需要英雄，只需要活到明天的畜生’，
能远距离用炮火解决的，绝不要靠近。
别学宋北那怪物，那是特例！你们谁学谁死得快！”
宋北在驾驶舱里默默听着杨光的“训导”，心中深以为然。
他低头看着自己布满老茧、正紧握着粗糙操纵杆的手，
感受着“铁皮”每一次动作带来的巨大迟滞感和力量反馈。
确实，这种原始的操控方式，与他在传承记忆碎片中感受到的那种人机一体、如臂使指的流畅感，天差地别。
如果有智能辅助系统分担掉这些最基础、最耗神的平衡和姿态维持工作，
驾驶员就能将更多精力放在战场感知、战术决策和武器操控上，战斗力绝对是指数级的提升。
他尝试着让“铁皮-07”做了一个简单的屈膝、重心前倾的动作，模仿记忆中某个突击姿态的雏形。
结果机甲庞大的身躯只是笨拙地晃了晃，动作变形得厉害，
远不如他赤手空拳施展“擒龙”时的灵动迅猛。
机甲格斗，尤其是近战，对驾驶员的身体协调性、空间感知力和机甲本身的性能要求都太高了。
杨光说得对，这玩意儿，不是光靠苦练就能速成的，天赋和装备缺一不可。
“别瞎琢磨你那花架子了！”
杨光的声音突然在宋北的私人通讯频道里响起，带着点戏谑，
“赶紧的，带带你这帮不成器的队友！特别是瘦猴那猴崽子，再摔下去，基地的维修经费都他妈要被他摔光了！”
宋北无奈地笑了笑，控制着“铁皮-07”走向瘦猴那台还在原地打转的“铁皮-13”，
伸出巨大的金属手臂，笨拙地扶住了对方摇晃的肩膀装甲板。
“猴儿，重心放低点，步子别迈太大，感受脚下…”
训练的日子就在这日复一日的金属轰鸣、液压嘶鸣、杨光的咆哮和瘦猴的鬼哭狼嚎中飞快流逝。
笨重的“铁皮”在无数次的摔倒和爬起中，渐渐被新兵们摸清了脾气。
虽然动作依旧笨拙僵硬，像一群蹒跚学步的钢铁婴儿，
但至少，它们能相对稳定地行走、奔跑（尽管速度感人），
能做出一些基础的战术规避动作，能勉强操控肩部那门训练用的低功率激光点射器进行固定靶射击了。
这天下午，训练正酣。
宋北正驾驶着他的“铁皮-07”，指导着瘦猴进行最简单的行进间规避和点射配合。
通讯频道里充斥着瘦猴大呼小叫的指令和他自己机甲关节不堪重负的呻吟。
突然，一个基地卫兵小跑着穿过训练场边缘，径直来到宋北的机甲下方，仰头大声喊道：
“宋北！总教官雷勇让你立刻去他办公室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