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是第二卷情感线的第一个重大转折点,展现了傅璟深在理性与情感间的挣扎,以及林晚内心安全感的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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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
夜色深沉,傅璟深回到傅宅时,已是晚上十点。
林晚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就着一盏落地灯翻阅一本厚重的古籍画册。柔和的灯光勾勒着她沉静的侧脸,听见开门声,她抬起头,唇边自然而然地漾开一抹清浅的笑意。这笑意,在看到他神情的那一刻,微微凝滞了。
傅璟深扯下领带,随手扔在沙发上,动作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他甚至没有像往常那样,先走过来给她一个拥抱或是简单的触碰,只是径直走向酒柜,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
“还没睡?”他背对着她,声音有些沙哑。
“在等你。”林晚合上画册,走到他身边,敏锐地嗅到了他身上除了清冽的酒气,还有一丝……属于南宫滢的、极具侵略性的香水味。她心头微微一沉,语气却依旧温和,“项目谈得顺利吗?”
傅璟深仰头灌下一口酒,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晃动,折射出他眼底的疲惫与某种下定决心的冷硬。他转过身,目光落在林晚清澈的眼眸上,停顿了一瞬,似乎在权衡措辞。
“不算顺利。”他最终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却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疏离,“南宫家提出了新的条件。”
林晚的心跳漏了一拍,某种不祥的预感悄然蔓延。“什么条件?”
傅璟深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书桌后,将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仿佛在汲取某种力量。然后,他抬起眼,目光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对上她的视线。
“她要求你退出这个项目的所有关联环节,包括下周的奠基仪式晚宴。”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林晚站在原地,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至头顶。她看着傅璟深,看着他平静无波的脸,看着他甚至没有流露出半分不满或抗拒的神态,一个荒谬而冰冷的念头在她脑中炸开。
“……你答应了?”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傅璟深沉默着。这沉默,像一把钝刀,缓缓割开了林晚心中那层刚刚建立起来的、脆弱的信任。
(承)
“为什么?”林晚向前一步,声音不自觉地提高,那双总是温柔含笑的眼眸里,第一次燃起了清晰的怒火与难以置信,“就因为她南宫滢的一句话?傅璟深,这个项目对我意味着什么,你很清楚!那里面融入了我的理念,我的……”
“我知道。”傅璟深打断她,语气依旧平稳得可怕,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商业决策,“但南宫家掌握着核心技术和部分关键渠道,在这个节点上,我们不能失去这个合作伙伴。”
“所以就要牺牲我?”林晚笑了,那笑容充满了讽刺和冰凉,“用我的退让,去换取你商业版图的稳固?傅璟深,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什么?一个可以随时为了更大利益而被舍弃的筹码吗?”
“不要无理取闹。”傅璟深的眉头终于蹙起,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耐,“这是商业权衡,无关个人感情。暂时的退让,是为了更长远的……”
“去你的商业权衡!”林晚猛地打断他,积压了一整晚,甚至是积压了从发现“穹顶计划”以来的所有不安、猜疑和委屈,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你当初接近我,是不是也是一场‘商业权衡’?或者说,‘基因权衡’?现在遇到更好的合作伙伴了,所以我就该识趣地靠边站了,是吗?”
“林晚!”傅璟深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她的口不择言显然触及了他最敏感的区域。他绕过书桌,一步步逼近她,周身散发出迫人的低气压,“注意你的言辞。我从未将你视为筹码。”
“那是什么?”林晚仰头看着他,眼圈微微发红,却倔强地不让泪水落下,“一个有趣的、可供观察的样本?一个……满足你‘情感学习’需求的工具?傅璟深,你告诉我,在你那个冷冰冰的、一切都可以量化的世界里,我到底被放在了哪个坐标上?”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根针,精准地扎在傅璟深试图隐藏的、关于最初动机的真相上。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烦躁,一种事情脱离掌控的愤怒,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慌乱。
(转)
“我所做的一切决定,都是基于现状的最优解!”他抓住她的手腕,力道有些重,试图用他一贯的逻辑和力量让她冷静下来,“避开南宫滢的锋芒,是为了保护你,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你为什么不能理解?”
“保护我?”林晚用力想挣脱他的钳制,却发现徒劳无功,他的力量大得惊人。这种力量上的悬殊,更让她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被掌控的愤怒,“用让我受委屈的方式来保护我?傅璟深,你的保护就是让我像个见不得光的情妇一样,因为正主不高兴了,就得乖乖躲起来吗?”
“你不是情妇!”傅璟深低吼出声,她的比喻彻底激怒了他,“你是我的女人!”
“是吗?”林晚停下挣扎,定定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悲哀和审视,“可你现在做的,和那些把自己女人藏起来的男人,有什么区别?还是说,你打心底里也觉得,我配不上站在你身边,和你一起面对你的商业伙伴?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需要被遮掩的‘麻烦’?”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傅璟深心上。
他猛地松开了手,像是被烫到一样。林晚手腕上留下一圈清晰的红痕。
书房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两人粗重的呼吸声交错着,暴露着彼此激烈震荡的内心。
傅璟深背过身,双手撑在书桌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无法理解,为什么他基于理性、基于保护她而做出的“正确”决定,会引来她如此激烈的反抗和如此伤人的误解。
而林晚看着他紧绷的背影,心一点点沉入谷底。他的沉默,他的不解释,在她看来,都成了默认。
她忽然觉得无比疲惫。这场争吵,撕开了他们之间温情脉脉的假面,露出了底下冰冷而残酷的基石——他们之间,横亘着巨大的认知鸿沟和不平等的权力关系。
(合)
良久,傅璟深才缓缓转过身,他的表情已经重新被冰封,只有眼底深处翻涌着尚未平息的波澜。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近乎疲惫的决绝:
“晚宴,你不用出席了。这是……最终决定。”
林晚看着他,忽然轻轻地笑了。那笑容,苍白,脆弱,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惊的疏离。
“好,傅总。”她用了最生疏的称呼,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如您所愿。”
她不再看他,转身,挺直了背脊,一步一步地朝书房门口走去。她的步伐很稳,却没有一丝声响,像一只受伤后独自舔舐伤口的猫,安静地退回到自己的安全距离。
就在她的手握住门把手的那一刻,傅璟深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几乎是恳求般的急切:
“林晚,我……”
林晚的动作顿住了,却没有回头。
傅璟深看着她单薄而决绝的背影,后面的话却像被什么东西堵在了喉咙里。他想说什么?解释他的不得已?诉说他的烦躁并非源于她,而是源于害怕失去与南宫家合作可能带来的、关于“穹顶计划”的进展?还是……道歉?
他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口。他习惯了掌控,习惯了发号施令,却唯独不习惯,在一个女人面前,暴露自己内心的混乱与……无力。
“咔哒。”
一声轻响,书房的门被轻轻带上。
隔绝了他的视线,也仿佛,隔绝了她刚刚对他敞开不久的心门。
傅璟深颓然地向后靠在书桌上,一拳重重砸在坚硬的实木桌面,发出沉闷的响声。昂贵的威士忌酒杯被震落在地,碎裂开来,晶莹的碎片和残存的酒液,狼藉一地,如同他此刻的心情。
他闭上眼,林晚最后那个冰冷而疏离的眼神,反复在他脑海中闪现。
他清晰地意识到,有什么东西,在他自以为是的“最优解”中,正不可避免地……碎裂了。
而此刻,回到客房紧紧锁上门的林晚,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一直强忍着的泪水,终于无声地汹涌而出。
她抬起手,看着手腕上那一圈清晰的红痕,又想起他刚才那句“最终决定”。
一种熟悉的、被抛弃、被当作筹码的恐惧,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信任建立起来如此艰难,摧毁它,却只需要一个瞬间。
他真的,只是因为商业利益才做出这个决定吗?
在那句未能说出口的话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无法言说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