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身份尘埃
细雨未歇，凌晨的江城东区弥漫着湿冷的寂静。狭窄的巷弄深处，“老狗典当行”的霓虹招牌在雨雾中晕染开一片模糊的红光，像一只窥伺的眼睛。卷帘门半开着，透出里面昏黄的光线和旧物陈腐的气息。
顾清的身影无声地出现在巷口，玄色古袍在潮湿的空气中仿佛吸收了所有光线，与周围剥落的墙皮、堆放的垃圾格格不入，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和谐。他步伐平稳，径直走向那半开的卷帘门。
门内空间逼仄。玻璃柜台里陈列着真假难辨的金银首饰、老旧手表、蒙尘的瓷器。一个穿着油腻皮围裙、头发稀疏花白的老头正趴在柜台上打盹，手里还攥着一个掉了漆的紫砂壶。空气中混杂着灰尘、霉味和淡淡的烟油味。
感应门铃发出刺耳的“叮咚”声。
老头一个激灵抬起头，睡眼惺忪，带着被打扰的不耐烦。但当他的目光落在走进来的顾清身上时，那点不耐烦瞬间被惊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取代。他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着顾清那身明显价值不菲的古袍和那张俊美得过分、气质冷冽的脸。
“哟，稀客。”老头（老狗）坐直身体，脸上挤出职业性的笑容，带着市侩的探究，“小哥当东西？还是赎东西？这身行头…可不像常来我这小庙的。”
顾清没有废话，走到柜台前，摊开手掌。那枚鸽卵大小、温润乳白的劣质玉髓静静地躺在掌心，在昏黄的灯光下，内部氤氲的雾气仿佛在缓缓流动，散发出微弱却纯净的清凉气息，瞬间驱散了柜台前一小片浑浊的空气。
“估价。”声音清冷，没有起伏。
老狗的眼睛瞬间直了。他猛地从柜台下摸出一个带灯放大镜，几乎是抢一般小心翼翼地从顾清掌心捻起那块石头。放大镜的强光打在石头上，他枯瘦的手指颤抖着，仔细摩挲观察每一寸纹理。
“嘶…”老狗倒吸一口凉气，眼神变得炽热，“这…这水头！这润度！里面这棉絮…啧，活的一样！没见过这种料子啊…像玉髓，可比顶级的羊脂玉还润！还透！”他嘴里念念有词，翻来覆去地看，甚至放到鼻子下嗅了嗅，那股沁人心脾的草木清气让他精神一振。
他强压下激动，放下放大镜，脸上堆起更深的笑容，试探着问：“小哥，好东西啊！哪来的？祖传的？想当多少？”
“你觉得呢？”顾清只回了这句话，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老狗心里飞快盘算。这石头太邪门，色泽纯净无瑕，手感温润生凉，还有那奇特的清香…不像已知的任何一种玉石。但凭他几十年摸爬滚打的眼力，这绝对是稀罕物！没有证书？更好！操作空间更大！
“咳咳，”老狗搓着手，一副为难的样子，“小哥，东西是好东西，可这…没证书，说不清来路，不好出手啊。这样，我老狗看你面善，也不压你价…一万五！一口价！现金！怎么样？”他伸出五根手指，眼神紧紧盯着顾清的脸，试图捕捉任何一丝情绪波动。
顾清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神念早已捕捉到老狗心脏因激动和贪婪而加速的跳动，以及他柜台下抽屉里那几捆崭新的、散发着油墨味的钞票。一万五？远低于他神念扫描同类物品（玉石柜台）得到的模糊价值区间（数万至十数万），但足够解决燃眉之急。
“可。”顾清淡淡应道。
老狗心头狂喜，脸上却努力维持着“亏本买卖”的肉痛表情：“爽快！小哥是个痛快人！”他飞快地拉开抽屉，数出十五沓红票子，推到顾清面前。“点点？”
顾清看也没看那堆钞票，神念扫过便知数目无误。他拿起钱，随意地塞进古袍宽大的袖中（实则是收入【神恩商城】储物空间）。动作行云流水，仿佛那只是一堆废纸。
“还有一事。”顾清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老狗偷瞄他袖口、猜测古袍玄机的目光。
“小哥您说！”老狗此刻态度殷勤了许多。
“寻人，蝎子。”顾清一早就‘看到了’他和蝎子的联系，“做身份。”
老狗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眼神深处闪过一丝警惕和了然。原来如此。一个气质非凡、出手就是古怪稀罕物、却需要黑市伪造身份的神秘年轻人…这水，恐怕深得很。
“蝎子啊…”老狗沉吟了一下，谨慎地压低声音，“那小子路子是野…不过，小哥，这活儿风险可不小，价钱嘛…”他比了个数钱的手势。
顾清袖中滑出两沓崭新的钞票，轻轻放在柜台上。正是刚从老狗那里拿到的钱。
老狗眼睛一亮，飞快地把钱扫进抽屉，脸上的警惕被市侩的笑容取代：“明白！明白！小哥您稍等！”他转身钻进柜台后一个用帘子隔开的小隔间。
顾清的神念无声无息地穿透帘子。隔间里很简陋，一张床，一张桌子，上面堆满了杂物。老狗正拿着一个老旧的、没有屏幕的按键手机，飞快地按着号码，同时警惕地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电话接通。
“喂？蝎子？我老狗…嗯，有单活儿，急活，要干净…对，照片？没有…人就在我这儿…啥样？”老狗捂着话筒，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敬畏，“…说不出来…反正不像凡人…银头发，穿得像拍古装戏的…气场吓人…你赶紧过来！带家伙！…价钱好说，人给现钱了！”
挂断电话，老狗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定了定神才掀帘出来，脸上堆笑：“小哥，联系上了，蝎子马上到！您稍坐会儿？”他殷勤地搬出一张吱呀作响的旧木凳。
顾清没有坐，只是微微颔首，目光投向典当行外雨幕笼罩的巷子深处。神念早已捕捉到斜对面一栋居民楼顶，那个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夜枭。他如同壁虎般贴在潮湿的水塔阴影里，手中高倍望远镜的镜片，正反射着典当行内昏黄的灯光。
夜枭的通讯器紧贴耳廓，冰冷的电子音清晰地传入顾清的神念感知：
“…目标进入‘老狗典当行’，停留超过十分钟。与店主有交易行为，目测接收大量现金…店主进入后间疑似拨打电话……目标疑似在办理伪造身份…蜂巢，是否介入？”
通讯器那头沉默了几秒，蜂巢回复：“继续观察！记录所有接触者！严禁介入！重复，严禁任何形式的接触或干扰！目标危险等级过高，非武力接触需总局评估！确保自身隐蔽！”
“夜枭收到。”望远镜后的眼睛锐利如鹰，一眨不眨地盯着典当行门口。
大约二十分钟后，一辆没有牌照的破旧面包车如同幽灵般滑入巷口，停在典当行不远处。车门打开，一个穿着皱巴巴皮夹克、头发染成枯草黄、眼神飘忽闪烁的干瘦青年跳下车，警惕地左右张望了一下，快步走向典当行。正是“蝎子”。
蝎子一进门，目光就钉在了顾清身上。老狗之前的描述已经让他有了心理准备，但亲眼所见，那种强烈的、非人的压迫感还是让他呼吸一窒，脚步下意识地顿住。他干笑两声，努力挤出一丝市井的油滑：“狗爷！这位…就是老板？”
老狗连忙使眼色：“对对，蝎子，这位小哥要办个‘干净’的身份，急用！你可得拿出看家本事！”
蝎子定了定神，走到顾清面前，不敢靠得太近，搓着手赔笑：“老板…您要办证？照片…带了吗？想要什么身份？学生？上班族？还是…”
“空白。”顾清开口，声音没有任何情绪，“可录入信息。”
蝎子一愣，随即明白这是要一张完全空白的、未激活的“真”身份卡，后续信息可以自行填充。这难度和风险可比普通假证高太多了！他眼珠一转，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老板…这…这可是玩命的活儿啊！空白卡…那得从‘里面’弄源卡…价钱…”
顾清袖中再次滑出三沓钞票，放在柜台上。加上之前给老狗的两沓，正好五万。
蝎子和老狗的眼睛同时亮了。蝎子咽了口唾沫，贪婪压过了恐惧：“成！老板爽快！这活儿我蝎子接了！”他麻利地从皮夹克内袋掏出一个用锡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扁平小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一张崭新的、带着芯片的淡绿色卡片——龙国公民身份卡的空白源卡。
“最新批次，绝对干净，没激活过！”蝎子把卡片推到顾清面前，“不过老板，激活录入信息得去官方的自助终端，有监控…这个得您自己想办法了。我这包搞定，后续出问题…”
“无妨。”顾清拿起那张还带着锡纸气味的卡片，指尖拂过冰冷的芯片。神念瞬间侵入，卡片内部微弱的电子信号和存储结构如同掌上观纹。确认无误。
他没有再看蝎子和老狗一眼，转身走向门外，身影没入雨幕。
蝎子看着顾清消失的方向，又看看柜台上厚厚的五沓钞票，抹了把冷汗，心有余悸地对老狗说：“狗爷…这主儿…太他妈邪性了！那眼神…看得我腿肚子都哆嗦！感觉…感觉不像人啊！”
老狗正美滋滋地数着分成，闻言瞪了他一眼：“闭嘴！拿钱办事！少打听！这种人，沾上就是祸！赶紧滚蛋！”
巷子对面楼顶——
夜枭黑影如同壁虎般从水塔滑下，几个无声的纵跃，融入下方更复杂的巷道阴影中，远远地吊在顾清后方。
顾清的神念如同无形的雷达，清晰地“看”到身后百米外那个如同跗骨之蛆的跟踪者。他脚步未停，方向明确——城市中心区，24小时开放的政务自助服务大厅。
穿过寂静的街道，绕过凌晨巡逻的警车。顾清如同行走在无人之境，很快来到一栋灯火通明的玻璃幕墙建筑前。大厅里空无一人，只有几排闪烁着幽光的自助终端机。
顾清走到一台终端前，插入空白源卡。屏幕亮起，提示录入指纹、面部信息、基础身份信息（姓名、出生日期、籍贯等）。
他伸出手指，按在指纹采集器上。神念微动，指尖的皮肤纹理在微观层面瞬间发生极其细微的调整，生成一组全新的、在数据库中没有记录的指纹。
面部识别摄像头亮起红光。顾清平静地看向镜头。在他神念的精准操控下，面部肌肉、骨骼轮廓在摄像头的捕捉下呈现出极其细微但足以骗过系统的“微调”，配合他自身那超凡脱俗的气质，最终在系统里生成了一张与“顾清”有七八分神似，但细节上又有所不同的普通俊朗青年面容。
姓名：顾白。
出生日期：2006年10月13日。
籍贯：龙国西南云州省清溪县（一个偏远、人口流动记录混乱的小县城）。
……
信息录入完毕。终端机发出轻微的嗡鸣，卡片信息被激活，上传至公民数据库。一张崭新的、在官方系统里“真实存在”的身份卡，制作完成。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耗时不到三分钟。顾清拔出卡片，收入袖中。
大厅外，隔着一条宽阔马路和绿化带的阴影里，夜枭通过高倍望远镜和便携式热成像仪，清晰地看到了顾清操作终端的全过程，以及终端屏幕上最终显示的“制卡成功”提示。他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蜂巢！目标…目标在政务大厅自助终端…激活了空白源卡！他…他通过了指纹和面部识别！系统没有报警！他拿到了一张‘合法’身份！”夜枭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伪造身份容易，但瞬间骗过官方的生物识别核心系统？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通讯器那头是长久的沉默。蜂巢的声音再响起时，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骇：
“…收到。记录坐标。目标…已获得合法身份。档案已同步更新至SS-7。夜枭，任务终止。立刻撤离！返回安全屋！该目标…危险等级上调为：绝密！接触协议变更为：最高规避！非总局令，任何人不得主动接触！”
“夜枭…收到！”夜枭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最后看了一眼政务大厅里那个正平静走出的银发身影，如同躲避瘟疫般，迅速隐入更深的黑暗，消失不见。
顾清站在政务大厅门口，雨丝落在他的发梢。神念中，那个一直尾随的“小虫子”已经仓惶逃离。他抬起手，看着掌心那张还带着机器余温的淡绿色卡片。
“顾白…”
一个全新的身份，一个在蓝星龙国行走的合法凭证。
他望向城市深处，那里灯火璀璨，人潮将起。属于“顾白”的现实生活，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