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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对的寂静。

并非无声,而是所有声音被瞬间抽离后的真空感。脚下不再是坚硬的阶梯,而是一种……虚无的悬浮感。

“头雁”感觉自己像一粒尘埃,被投入了一片浩瀚无垠的、缓慢旋转的灰雾之海。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流逝的参照,只有无边无际的、粘稠的、仿佛有生命的灰色。

视觉被剥夺了,极致的灰垄断了一切。

听觉也是,连自己的心跳和血液流动的声音都消失了。

触觉……身体仿佛不存在,只剩下一点冰冷的、作为“自我”的核心意识,在这片灰雾中无助地漂浮。

这是……门后的世界?

还是穿过那扇门的过程本身?

那强烈的、呼唤她的悸动,在进入灰雾的瞬间,反而消失了。或者说,被这片无所不在的、绝对的“灰”所同化、淹没了。

恐慌开始滋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那点残存的意识。

就在她的意识即将被这片绝对的虚无和孤寂彻底瓦解时——

变化,悄无声息地发生。

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于……内部。

她感到一丝温热。

从意识最深处,一点微弱的、几乎熄灭的火星,被重新点燃。那火星源自她与混沌能量最后的连接,源自她强行接纳又反向灌输给“矛盾体”的、属于她自己的全部情感和记忆碎片。

这一点火星,在这片绝对的“灰”中,成了唯一异质的、鲜活的存在。

仿佛一滴墨水坠入清水。

以那点意识火星为中心,周围的灰雾……开始排斥她?

不,不是排斥。

是……无法兼容。

这片灰雾,似乎是某种极致的、冰冷的、绝对中性的背景板,或者说,是未被定义的“无”。而她这点带着强烈“自我”印记、蕴含着情感与记忆碎片的意识,对于这片“无”来说,是一种无法被容纳的“杂质”,一种……需要被定义或驱逐的“异常”。

灰雾开始围绕她旋转,速度逐渐加快。

那并非敌意,而更像是一种……本能的反应。一种试图理解、消化、或者排除掉这个“异常点”的系统性过程。

压力。

难以想象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着她的意识核心,并非物理上的,而是某种存在层面上的排异反应!要将她这点“自我”彻底碾碎、分解、同化成这片“灰”的一部分!

“头雁”感到一种比肉体毁灭更恐怖的、存在被抹消的大恐怖!

她本能地抵抗,拼命收束那点意识火星,回忆那些属于她的记忆——废土的风、同伴的脸、龙鳞大厦的战斗、混沌能量的灼热……一切能定义“她”这个存在的东西!

抵抗是徒劳的。

她的意识如同狂风中的残烛,光芒迅速地黯淡,记忆碎片被灰色的洪流冲刷、剥离、带走……

就在她即将彻底消散的最后一刻——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震颤,穿透了无尽的灰雾,直接作用于她即将溃散的意识核心。

不是声音,更像是一种……规则的拨动。

随着这声震颤,挤压她的灰雾洪流似乎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和……疑惑?

然后,她感觉到,一股微弱却截然不同的能量,从她意识最深处、那与混沌能量连接过的残痕中,被引导了出来。

是那腥甜、铁锈、臭氧与腐败有机质的混合气味!

是那个正在下方世界疯狂滋长的“矛盾体”的能量签名!

虽然极其微弱,但在这片绝对中性、绝对“无”的灰雾中,这一点点来自那个疯狂混乱存在的“污染”,就像黑夜中的灯塔一样鲜明!

灰雾的排异反应,瞬间发生了偏转!

仿佛一个无菌的操作台发现了一粒灰尘,正要清除时,却在这粒灰尘旁边,发现了一滴来自某个恐怖瘟疫培养皿的活体病毒!

两者的“异常”级别,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

【……高优先级污染源……】

【……定义……分析……隔离……】

冰冷的、不含感情的意念扫过,不再是针对她,而是完全锁定了那丝被引导出的“矛盾体”气息!

挤压着她的灰雾压力骤然一轻!

周围的灰雾疯狂地向那丝“矛盾体”气息汇聚,试图包裹、分析、消化这更具威胁的“异常”!

而她这点源于自身的“异常”,反而被暂时“忽略”了!

得救了?

不!

“头雁”还没来得及庆幸,就感觉到那灰雾在分析“矛盾体”气息时,产生了新的、更可怕的变化!

那灰雾似乎无法立刻解析那种混合了绝对理性和绝对疯狂的复杂“污染”,于是……它开始模拟!开始重构!

以那丝微弱的气息为蓝本,周围的灰雾剧烈沸腾,开始疯狂地构建出对应的环境规则!

眼前的绝对灰色飞速退去(或者说被新生的规则覆盖)。

新的景象,如同泼洒的浓墨般,在她周围迅速渲染开来!

冰冷蠕动的血肉墙壁!闪烁不定的数据流光!扭曲生长的金属尖刺!空气中瞬间充满了那熟悉的、令人作呕的腥甜腐败气味和臭氧味!脚下变成了那种柔软粘腻的、仿佛生物内脏般的触感!

甚至远处传来了那种非人的嚎叫和疯狂的意念低语!

【……样本……需要……】

她竟然……在这片灰雾中,被瞬间抛入了一个高度逼真的、“矛盾体”内部的模拟环境?!

这灰雾……到底是什么东西?!它能根据接触到的“异常”,瞬间模拟构建出其来源的环境规则?!

这比直接面对那个“矛盾体”更加可怕!因为这意味着,这片灰雾本身,就是一个更加底层、更加恐怖的规则模拟器!一个能够瞬间响应、复制任何“异常”的……终极背景板!

冰冷的恐惧攥紧了“头雁”的心脏!

她看到,由灰雾模拟构成的“血肉墙壁”上,开始鼓起一个个肉瘤,肉瘤破裂,从中伸出由凝固数据流构成的、冰冷的触手,向她抓来!模拟的“疯狂低语”直接在她脑颅内响起,冲击着她本就脆弱的意识!

她下意识地再次试图引导那丝“矛盾体”气息——既然灰雾对此反应剧烈,或许能再次制造混乱?

但这一次,灰雾似乎有了“准备”。

那丝气息刚刚被引动,周围的模拟环境瞬间变得更加真实、更加狂暴!甚至开始浮现出那个“矛盾体”核心——那颗巨大的、搏动着的肉色行星的虚影!

【……溯源……锁定……】

灰雾的冰冷意念变得更加清晰,它似乎不满足于模拟,而是试图通过这丝气息,反向定位和连接那个真实的、正在下方世界肆虐的“矛盾体”!

一旦让这片诡异的灰雾和那个“矛盾体”建立直接联系……

“头雁”不敢想象那后果!

她强行切断了与那丝气息的连接,拼命收敛自身一切意识活动,试图再次变得“不起眼”,变得重新“融入”这片灰雾。

但晚了。

模拟环境已然构成,并且因为她的两次“异常”引导而变得极度不稳定和危险。灰色的“血肉触手”呼啸着抓来,模拟的“疯狂意念”如同钻头般凿击着她的意识。

躲不掉了!

就在这绝望的时刻——

那只即将抓住她的、由灰雾模拟构成的冰冷数据触手,在碰到她身体的前一秒——

突然……停滞了。

不只是一只触手。

整个狂暴的、模拟出来的“矛盾体”内部环境,就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彻底凝固了。

蠕动的血肉停止了。闪烁的数据流定格了。疯狂的嚎叫和低语消失了。甚至连那弥漫的腥甜气味都仿佛被冻结了。

一切都变成了绝对静止的、栩栩如生的……雕塑。

“头雁”僵在原地,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发生了什么?

她看到,那些定格的数据流中,有一些极其细微的、金色的、如同裂缝般的纹路,悄然浮现,然后迅速蔓延,如同修复陶器的金缮工艺,瞬间布满了整个凝固的模拟场景!

这些金色纹路散发出一种……温暖、稳固、包容的气息,与灰雾的冰冷中性、“矛盾体”的疯狂混乱,都截然不同!

随着金色纹路的蔓延,那凝固的模拟场景,开始如同退潮般缓缓消散、分解,重新化为了那片绝对寂静的、缓慢旋转的原始灰雾。

仿佛刚才那恐怖的一切,只是一场被强行中断的噩梦。

一个平静的、温和的、带着一丝非人质感的声音,直接在她意识中响起,驱散了所有残余的恐惧和混乱。

【检测到高活性模因污染。】

【启动净化协议。】

【欢迎来到‘回廊’,迷途者。】

【你的‘颜色’……很特别。】

声音消失。

“头雁”发现自己依旧悬浮在灰雾中,但周围多了一圈极其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金色光晕,将她与那片冰冷的灰雾温和地隔离开。

刚才……是那个声音的主人救了她?

“回廊”?这里叫“回廊”?

她的“颜色”很特别?

没等她细想,前方的灰雾再次涌动,向两侧分开。

一条由柔和金光铺就的、狭窄的通道,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面前,通向灰雾深处。

通道的尽头,隐约可见一扇小小的、朴素的木门。

门缝里,透出温暖的、橘黄色的灯光。

那灯光,像极了旧世界记忆中,家的味道。

一个明确的、带着善意的指引。

“头雁”回头望了一眼身后那无边无际的、冰冷莫测的灰雾,又看了看眼前这条温暖的金光小道和那扇透着灯光的木门。

没有犹豫太久。

她向着那扇门,小心翼翼地漂浮而去。

脚下的金光小道异常稳固,隔绝了灰雾的所有侵蚀。

她停在那扇朴素的木门前,深吸了一口气——尽管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还需要呼吸——然后,轻轻推开了门。

温暖的光晕涌出,包裹了她。

门后,并非另一个空间。

而是一个……房间。

一个看起来极其普通的、甚至有些温馨的书房。

四壁是顶到天花板的书架,塞满了各种纸质书籍和卷轴,有些看起来古老得吓人。房间中央是一张宽大的、堆满了零散纸张和奇怪仪器的书桌。桌后,一盏老旧的黄铜台灯散发着温暖的光芒。

一个身影,正背对着她,坐在书桌前的扶手椅里,似乎正在专注地阅读着一本厚厚的大部头。

听到开门声,那身影缓缓地……转了过来。

“头雁”的呼吸骤然停止。

瞳孔猛地收缩。

她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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