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府,暗室。
魅的手中,那张承载着帝王雷霆之怒的纸条,已经化作一捧飞灰。
三日之内,取王振人头。
否则,提头来见。
这道命令,和之前任何一次任务一样,简洁,利落,充满了不容置喙的血腥。
但这一次,魅的心,却并未如往常般古井无波。
她的脑海中,反复回响的,不是任务的细节,也不是王振那张老谋深算的脸。
而是那句,附加的警告。
“忘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女帝的警告,如同一根针,精准地刺入了她从未有过波澜的心湖。
这警告,非但没有让她恐惧,没有让她退缩。
反而,激起了一种更加汹涌,更加偏执的情绪。
执念。
那个能用体温驱散她体内寒气的小侍女。
那个身上藏着无数秘密,却被迫戴上凤钗,成为帝王禁脔的少年。
他到底是谁?
他身上,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能让至高无上的女帝,如此失态,如此疯狂地宣示主权?
女帝越是想将他藏起来,把他变成一件贴着专属标签的私有物。
魅的心底,那股探究的欲望,就越是疯长。
像一株在阴暗角落里,见到一丝光亮便不顾一切向上攀爬的藤蔓。
她要完成任务。
她也要,用自己的方式,去揭开那个侍女身上所有的谜团。
将他,从女帝的囚笼里,挖出来。
看一看,她真正的模样。
……
与此同时。
京郊大营,一片肃杀。
临时搭建的帅帐之内,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秦冷月身着一身银色轻甲,长发高束,正端坐于帅案之后。
她的面前,跪着几名被五花大绑的军中校尉,为首的,正是禁军左统领赵阔。
这些人,都是户部尚书王振安插在军中的心腹。
凭借魅送来的那份详细账本,以及女帝暗中授予的雷霆权限,秦冷月只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便将王振在京畿防务中的势力,连根拔起。
起初,赵阔还想嘴硬。
他自诩是王尚书的人,又是禁军统领,料定秦冷月不敢真的把他怎么样。
可他想错了。
秦冷月甚至没有对他用什么大刑。
她只是将他手下那些负责转运军粮的校尉,一个个提溜到他面前。
然后,当着他的面,用一把匕首,一根一根,慢条斯理地,切断了那些人的手指。
没有惨叫。
因为每个人的嘴里,都塞着浸了水的麻布。
只有鲜血,和那一张张因剧痛而扭曲变形的脸。
那场面,比任何酷刑,都更让人精神崩溃。
赵阔彻底垮了。
他像倒豆子一样,将自己所知道的,关于王振如何勾结党羽,贪墨军饷,以次充好,甚至计划在关键时刻掌控部分禁军的所有阴谋,全部招了。
秦冷月面无表情地听着,手中的笔,飞快地记录着。
这些,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就在她以为审讯即将结束时。
一个被吓破了胆的后勤校尉,为了活命,忽然涕泗横流地补充了一句。
“将军!将军饶命啊!”
“小人还知道一件!一件关于王尚书的大秘密!”
秦冷月停下笔,抬起头。
那校尉见状,以为有了生机,连忙磕头如捣蒜。
“三年前!三年前王尚书就用过一模一样的手法!”
“也是贪墨军粮,也是伪造账本!手法和这次,几乎一模一样!那一次,他们贪了足足两百万两的军饷!”
秦冷月眉头微蹙。
三年前?
“说下去。”
“那一次,王尚书他们做得天衣无缝,把所有的罪名,都栽赃给了当时镇守北境的一位将军!听说那位将军最后……最后被定了满门抄斩的死罪!”
校尉的声音越来越小,充满了恐惧。
秦冷月的呼吸,在这一刻,蓦地一滞。
“那位将军,叫什么名字?”
她的声音,出现了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校尉瑟缩了一下,不敢看她,只是低着头,用蚊子般的声音回道。
“好像……好像是……忠勇侯,苏威。”
轰!
苏威!
忠勇侯!
这两个名字,如同一道九天惊雷,在秦冷月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她的眼前,瞬间浮现出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
那个衣衫褴褛的少年,在她面前,决绝地撕开自己的上衣,露出胸口那道狰狞的烙印。
“我叫苏辰。”
“忠勇侯苏威之子!”
“我父亲,不是叛臣!”
地牢中,那双燃烧着复仇火焰的眼睛,那股宁死不屈的倔强。
原来……
他是苏辰。
原来一切,都是真的。
他没有说谎。
他背负的,竟然是这样一桩震动朝野的滔天冤案!
可惜,这个少年等秦冷月再次寻找的时候,已经不见了。
满腔愤怒。
秦冷月手中的供状,被她不自觉地捏成了一团。
纸张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她终于想通了。
为什么女帝会对苏月如此特殊。
仔细想想,到是和苏辰有几分相似。
为什么一个忠臣之后,会沦落到那样的境地。
这已经不仅仅是一件构陷朝臣,贪墨军饷的案子了。
这是一笔,沉寂了三年,被无数人遗忘,却依旧在暗中流淌着鲜血的……
血债!
秦冷月缓缓抬起头,看向地上那个还在瑟瑟发抖的后勤校尉。
一直以来,她办案,只为女帝,只为大夏。
她手中的剑是皇权的延伸,冷酷,精准,不带任何个人情感。
可现在。
当她再次看向这个贪生怕死的校尉时。
那份属于大将军的冷静与克制,正在寸寸碎裂。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毫不掩饰的……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