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尔又给她打了几个电话。
始终是无人接听。
在满月的这天夜里，甚尔拿了一个铁皮盒子，放在她的家门口。
里面是一只抗凝管，装着他的血。
就算是告别，也让她得偿所愿吧，就当作好聚好散。
这样，她才可能一直记着。
这样的想法一直持续到两天后——
收到了她的『遗书』。
他被气笑了。
什么好聚好散？他就要纠缠！
可是无论通过各种渠道，都无法探查到她的过去，更找不到她的去向。
在收到商场送过来的一堆幼儿用品后，甚尔甚至怀疑过她是禅院家的人，否则为何会如此关心小惠？
然而事实上查不到任何关联。
这个人，仿佛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就是为了来搅乱他的人生。
死了？甚尔完全不相信。
她只是离开之后，用了一个蹩脚的理由来搪塞。区别只在于，她还会不会回来。
既然如此。
既然她敢留遗书，甚尔干脆给她买一块墓地，举办一场正式的葬礼。
那封遗书，甚尔并没有拆开看。一定又是一堆骗人的话，支使他做这做那。
哪怕只是为了恶心她。
他也要留下这最后的关联，把遗书埋藏在墓地中。
*
夕阳的金光如灰尘一般洒落下来。
天色渐渐暗沉，今晚是新月。
他已经从满月看到残月，然后又是一轮新月。
在最后的离别时刻，千夜递给他一瓶『遗忘药水』。
“我们会再见的。”她非常笃定，但满脸担忧，“可是下一次再见，才应该是我们的初次见面……”
“所以，能拜托你忘记我吗？”她十分诚恳地说：“喝下这瓶药水，然后忘记我。”
“我不要。”
白发少年难得对她说出拒绝的话：“你既然找到了我，就别想让我忘记。”
“可是……”她露出非常、非常为难的神色。
“我知道这会给你带来麻烦。”五条悟承诺，苍蓝的眼瞳倒映着对方的神色。
“我会假装忘记的，我会装得很好。”
“相信我。”
“好吧。”她没有强求，收回『遗忘药水』，再次向他确认：“你答应过的，要做到哦。”
她离开之后。
五条悟盯着她消失的方向看了好久。
直到天亮之后，满身露水的他在角落里发现了那瓶『遗忘药水』。
他打开闻了闻，顿时怀疑起来。
拿回家做了检查——果然是蜂蜜柚子水。
他就说，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遗忘药水』！
一边气愤着，一边却笑了。
真可爱啊。
这么可爱的女孩，将来会成为他的恋人。
既然是恋人的把戏，当然要好好配合完成。
*
千夜重新来到时空裂隙之中。
虚空之中依旧是零星三五个光点，忽明忽灭。
“晴明大人，现在该怎么办？”
“选最亮的那个，走过去。”
这个对话让千夜感觉似曾相识，可是她没有发出任何质疑。
安倍晴明也是很忐忑的吧，再提出质疑，给他的压力太大了。
“没关系。”她给自己打气，“无论落到哪个锚点，只要有晴明大人在——”
“抱歉。”
安倍晴明说：“我不能再陪伴你了，千夜。”
他的声音，仿佛空山幽谷，温柔淡然：“往后的路，你要照顾好自己。”
千夜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是能量耗尽了吗？因为我？”
“这本来就是我分出这道神识的意义。”安倍晴明温和地笑，声音越来越淡，“别这样，我又不是死了。千年之前的安倍晴明活的很好。”
“很高兴认识你，海千夜。”
琥珀吊坠绽放出柔和光芒，随即彻底黯淡下去。
千夜深吸一口气，径直走进光芒最盛之处。
她不能在时空裂缝里犹豫，必须要往前走。
当千夜踏入那最亮的光芒后，迎接她的仍然是一片黑暗。
然后。
冰凉的水滴落在她的脸上，身后传来『嘶嘶』声——
有人打开了手电筒。
一道淡漠又无奈的声音响起：“怎么又是你。”
顺着手电筒的光，看到了说话的『人』。
“——花御？”
千夜一时之间分不清这是不是现实。
晴明大人分明说过，时间线不能重来，那她为什么会又遇到花御？
可是仔细看看，花御和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并不一样。
他的左臂被一块白色布料包裹着，在布料之下，左臂整体为黑色，与右臂形成反差。
在他的左肩上，还生长着巨大的花朵。
那个时候他的肩膀上没有这朵鲜艳到糜烂的花，身体上的黑斑也没有这么明显。
“你……受伤了吗？”她迟疑地问。
花御没有立即理会她，而是斩断了地上盘踞着作势要攻击的蛇。
刚才的『嘶嘶』声就是它发出来的。
“告诫过你不要跑到这个森林里来。”他的语气算不上好，“这里不适合人类生活，会有危险。”
比起地上的蛇，千夜更担心花御的变化——第一次见到的花御，虽然有着咒灵的气息，但看上去纯洁无害，宛如山间精灵。
这一次，他仍然没有任何想要伤害她的举动，但看起来阴沉许多。
“你不喜欢的话，我会走远一点。”千夜用极为小心翼翼的语气说道：“只是，如果我能够帮你做一点什么……”
“我没有受伤。”花御突然回答她一开始问题。
他的声音缓慢而淡漠：“你所看到的变化，是因为我变强了——只有杀死足够的人类才会这样。”
千夜愣愣的看着他，花御转过头去回避了她的目光。
“随便你吧。”他把手电筒放在地上，黄色的灯光透过手电筒的孔洞，在石头嶙峋的山洞里，映衬出狰狞的影子。
“你喜欢的话，这个地方就留给你，以后我不会再来了。”
“等等。”千夜开口叫住了他，“该离开的是我。”
她强撑着，用一种僵硬的姿势越过花御，往山洞外面走去。
“我不会再打扰你。”
千夜背对着花御，一步一步往前走，眼泪无声的滴落下来。
她走出夜落森林，再也没有回头。
*
凌晨时分，千夜出现在小镇上的24小时便利店。
她现在身上穿的是当初和五夏一起进山时候的冲锋衣，相较于现在的天气有些热。
万幸的是，她身上竟然有手机！
不幸的是，手机已经完全没电，而且还是十几年前的老款诺基亚。
之所以能对时间迅速作出判断，是因为便利店的柜台后面挂满了iphone8的手机壳。
千夜请求营业员借给她一条老式的扁口充电线，店员本想说没有，看到她通红发肿的眼睛说不出口。
和家里人吵架了吧。
于是干脆从收银台上拔下一条扁口电源线，插上手机十几分钟后，竟然有了反应。
打开通讯录，一时之间犹豫不决——
该给谁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