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7月的周一上午，乐居生活创新业务部的会议室里，空气像被拧成了麻花，紧绷得能滴出水来。空调出风口的冷风嘶嘶吹着，却吹不散张昊脸上的焦躁——他把一叠打印好的数据报表狠狠摔在会议桌上，纸张边缘被气流掀得哗哗响，上面的红色批注格外刺眼。
“拉新成本15块钱一个人，留存率却连5%都不到！”张昊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手指重重戳在“用户留存率”那栏数据上，“上周联合奶茶店做的扫码领券活动，花了20万拉新，现在还在活跃的用户只剩800个！还有商户投诉，说咱们的抽成从10%涨到15%，再这么下去，不仅商户要解约，投资方下周来考察，看到这数据肯定要撤资！”
会议室里坐着创新业务部的七八个人，还有技术架构师林记民——他是被张昊临时叫过来的，手里还攥着没看完的直播功能优化方案。听到“投资方撤资”，林记民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方案纸的边缘。
张昊的目光突然锁定在林记民身上，语气从愤怒变成了不容置疑的命令：“林工，技术部今晚加个班，把后台数据改了——用户留存率从4.8%刷到20%，就按‘老用户召回活动’的名义来做；商户抽成的数据也改了，把15%标成‘临时促销期12%’，备注‘活动结束后恢复10%’。先把投资方和商户稳住，后续的问题我来解决。”
“改数据？”林记民猛地抬头，推了推黑框眼镜，声音里带着犹豫，“张经理，这不符合规定吧？后台数据都是有日志记录的，要是被投资方查出来，或者商户发现实际抽成和显示的不一样，公司不仅要赔违约金，声誉也全毁了……陈总知道这事吗？得跟他报备一下吧？”
“陈总那边我会说！”张昊“啪”地一拍桌子，打断他的话，语气里带着威胁，“出了事我担责，不用你操心！你现在只需要按我说的做，今晚十点前必须改完，明天一早我要看到新报表！”
坐在角落的前端开发小孙悄悄跟旁边的运营同事对视了一眼，嘴唇动了动，小声嘀咕：“这样做不对吧？数据造假要是被发现，咱们都得受牵连……”话没说完，就被张昊的眼神扫到，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桌上的笔。
会议室的门虚掩着，外面传来脚步声——建军刚给陈总送完物联网终端的维护报告，路过创新业务部时，正好听见里面的争吵。他脚步顿住，手指还停在报告的最后一页（上面写着“本周商户故障率0.8%，无投诉”），心里“咯噔”一下。
他轻轻推开门一条缝，刚好能看到林记民坐在电脑前，屏幕上是社交电商的后台数据界面——原本显示“4.8%”的留存率，在林记民敲下一串代码后，慢慢变成了“20.0%”；旁边的“商户抽成比例”栏，也从“15%”改成了“12%（临时促销）”。
建军的心跳瞬间加快，他知道这事的严重性——公司和商户的合同里明确写着“抽成比例变动需提前15天书面通知”，要是商户发现实际抽成没改，按合同约定，公司要赔偿三倍年费；投资方那边更不用说，数据造假是融资的大忌，一旦暴露，不仅会撤资，还可能追究法律责任。
他没多想，转身快步走向陈总的办公室。陈总的门没关，里面传来键盘敲击声——他正对着电脑屏幕，上面是美化后的社交电商报表，“20%留存率”“12%抽成”的字样格外醒目，旁边还标注着“符合投资方预期”。
“陈总，有急事找您。”建军推开门，语气急切。
陈总抬头看到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收了回去，不耐烦地挥手：“什么事？我正忙着整理给投资方的报表，物联网的维护报告不是刚送过来吗？没问题就别来打扰我。”
“不是维护报告的事。”建军走到办公桌前，压低声音，“我刚路过创新业务部，听到张经理让林工改后台数据——把留存率从4.8%刷到20%，抽成也改了，这要是被投资方或商户发现，后果很严重！合同里写了抽成变动要提前通知，数据造假还可能面临违约赔偿，公司声誉也会受影响……”
“够了！”陈总猛地打断他，把手里的鼠标往桌上一摔，“李工，这是创新业务部的事，跟你没关系！你管好自己的物联网旧项目就行，别多管闲事！”
他指着屏幕上的报表，语气里满是不屑：“你不懂资本运作，投资方要看的是‘增长潜力’，不是眼前的破数据！张经理这么做，是为了帮公司拿到新一轮融资，等融到钱，再把留存率和抽成问题解决了，有什么错？”
“可这是造假！”建军急得往前走了一步，“一旦被发现，不是融不融资的问题，是公司能不能活下去的问题！商户那边已经有投诉苗头了，再这么弄，他们肯定会集体解约……”
“我说了，不用你管！”陈总站起身，走到门口，做了个“请”的手势，“我马上要开投资方的预备会议，没时间跟你扯这些。你要是实在闲得慌，就去整理物联网的旧数据，别在这儿耽误我正事！”
建军还想再说什么，陈总已经伸手把他往外推，“砰”地一声关上了办公室门。
建军站在走廊里，看着紧闭的门，手里的维护报告被捏得发皱。走廊的冷风从窗户吹进来，落在他身上，让他打了个寒颤。他想起刚才林记民犹豫的眼神，想起小孙小声的嘀咕，想起商户们信任的样子，心里又急又无奈——他明明知道前面是坑，却没人愿意听他的提醒。
他转身往研发部走，路过创新业务部时，会议室的门已经关了，里面传来张昊的声音：“林工，改完数据把日志删了，别留下痕迹……”
建军的脚步顿了顿，掏出手机，悄悄打开录音功能，对着会议室的方向按下了录制键——他不知道这么做有没有用，但他想留个证据，万一真出了事，至少能证明自己提醒过。
回到研发部，空荡荡的工位上只有他一个人。他坐在椅子上，看着墙上李梦画的水彩画，画里的终端屏幕亮着暖黄色的光，像在无声地提醒他“技术要讲良心”。他打开电脑，把刚才看到的真实数据（4.8%留存率、15%抽成）和修改后的虚假数据都截图保存，存在加密文件夹里，又把录音文件也传了进去。
窗外的阳光很刺眼，却照不进他心里的压抑。他知道，一场危机正在慢慢靠近，而他能做的，只有默默做好准备，等着那一天的到来——只是他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