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小巷，仿佛是两个世界的交界线。身后，“琥珀之光”餐厅的后门如同一个刚刚吐出了什么可怕事物的洞口，沉寂而冰冷，残留着未散尽的寒意和隐约的哭声。
身前，城市午夜的霓虹和车流声从不远处的街口传来，喧嚣而鲜活，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世俗热度。
我们三人站在巷口的阴影里，身上都带着狼狈的痕迹——潮湿的衣角、凝结的冰霜、以及苏媚手臂上那刺目的青紫色冻伤。
融化的冰水顺着我的发梢滴落，脖颈里一片冰凉，但我几乎感觉不到冷，右臂那诡异的纹路似乎仍在贪婪地吸收着周围空气中最后一丝稀薄的寒气，传来一阵阵麻木的刺痒感。
林夜站在最前面，背对着街口的光晕，面庞隐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但他周身散发出的那种紧绷的、审视的气息，比巷子里的穿堂风更让人不适。
他方才擦拭过的眼角，血痕虽淡，却依旧残留着一抹暗红，提醒着不久前那场惊心动魄的较量。
苏媚靠在一面斑驳的墙壁上，微微侧着身，用未受伤的右手轻轻摩挲着左臂的冻伤，眉头微蹙，似乎在评估伤势。她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那双向来灵动的眼睛，此刻却在霓虹灯的余光下闪烁着难以捉摸的光。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在三人之间蔓延。只有远处车辆的引擎声和模糊的音乐声作为背景音。
忽然，林夜动了。
他的动作快得几乎让我没反应过来。只见他手腕一翻，那柄刚刚归鞘不久的奇特短刃再次出现在他手中，刃尖并未出鞘，但那份量，那姿态，已然带上了毫不掩饰的威胁。他手臂平举，用那包裹着刀鞘的刀尖，直直地指向靠在墙上的苏媚！
刀尖稳定，没有丝毫颤抖。凝着的寒光，比巷子里的夜风更冷。
“你不是主播。”林夜的声音低沉，没有任何疑问的语气，而是冰冷的、斩钉截铁的陈述，“普通的灵异主播，不会他心通，不会精神控制，更不会在面对那种东西时，兴奋多于恐惧。”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牢牢锁定了苏媚，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彻底看穿。
“说吧，”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砸得格外沉重，“你，到底是谁？”
巷口的空气仿佛再次冻结了。
苏媚摩挲伤口的动作停了下来。她缓缓抬起头，看向那指向自己的刀尖，又看向黑暗中林夜那双锐利得可怕的眼睛。
她脸上那副惯有的、或是狡黠或是狂热的面具似乎松动了一下，露出一丝极细微的措手不及，但很快，一种更加复杂难辨的神色浮现出来。她没有惊慌，反而嘴角慢慢向上扯起，勾勒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甚至有些僵硬的笑容。
“我是谁？”她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轻松，却掩盖不住其下的疲惫和某种深藏的警惕，“林大侦探，查案查糊涂了？我当然是主播，如假包换。”
她顿了顿，看着林夜丝毫未动的刀尖，以及那双不为所动的眼睛，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变得有些认真起来，却又掺杂着一丝挑衅。
“不过嘛…”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微妙，“除了主播这个身份，我确实…还能做点别的事。”
她的右手离开了左臂的冻伤，缓缓伸向口袋。
林夜的刀尖微微下沉半寸，姿态更加警惕。
但她掏出的，并非什么武器，而是那个之前她曾取出过的、样式老旧的铜制怀表。表盖弹开，露出模糊的镜面，在昏暗的光线下，隐约反射着霓虹的色彩。
她用指尖轻轻抚过冰凉的表壳，目光扫过林夜，又若有似无地瞥了我一眼，最后重新定格在林夜身上。
“我能感知到它们，”她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秘而不宣的意味，“比如刚才里面那位‘寒泣者’，再比如…某些藏在人群里的、不干净的东西。”她晃了晃怀表，表链发出细微的声响，“偶尔，我也能…和它们，或者和某些人的内心，‘聊一聊’。”
她这话说得模糊，但我们都知道她指的是什么——那强行撬开李伟心扉、逼出忏悔的精神控制。
“所以，”她合上怀表，发出“咔”一声轻响，将其握在掌心，迎向林夜依旧未曾放下的刀尖，笑容重新浮现，这次却带着一种近乎坦然的、近乎疯狂的合作意图，“严格来说，我是能帮你们的人。”
她的目光在我们两人之间扫了一个来回。
“怎么样？要合作吗？”
巷子深处吹来的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
林夜没有说话，握刀的手臂依旧稳定地指着她。但那刀尖，似乎不再像最初那样带着纯粹的敌意和驱逐。他隐藏在阴影里的眉头似乎极轻微地蹙了一下，审视的目光在那块老旧的怀表和苏媚那张带着笑却绝不简单的脸上来回移动。
他在衡量，在判断。
刀，并未放下。
但他眼神里，那绝对否定的锐利光芒，几不可察地…微微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