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那祭坛漩涡吞噬的刹那,并非预想中的撕裂剧痛与神魂湮灭,而是一种极致的“失重”与“剥离”——身体像失去了所有重量,漂浮在无边无际的虚无里;触觉率先失效,指尖感受不到衣物的布料,连握着敖倾的手都只剩一丝模糊的微凉,仿佛隔着一层薄雾;听觉也随之消失,耳边没有风声,没有漩涡的轰鸣,只有一片死寂,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听不见;视觉被彻底剥夺,眼前是纯粹的黑,没有光,没有影,连混沌气流的微光都暂时隐去。时间与空间在此刻失去了意义,既没有过去的痕迹,也没有未来的方向,我们像三颗被遗忘的尘埃,坠入了一条由“虚无”构成的永恒通道。唯有怀中四宝散发的微弱光华——鼎身碎片的淡金、焦黑树枝的暗红、定风珠的浅蓝、太阴幽冥根的莹白——如同四颗小小的星辰,在黑暗中闪烁;还有掌心紧握着的敖倾的手,那丝微凉的触感与轻微的颤抖,成了提醒我“我仍存在”的唯一锚点。
吕洞宾的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每一次吐纳都带着气若游丝的虚弱,我分出一道凝练的混沌气流,像一层薄纱将他裹住,气流缓缓流转,护住他即将溃散的神魂,不让归墟的虚无之力侵蚀分毫。
不知在这永恒的“无”中穿行了多久——或许是弹指一瞬,或许是跨越万古,时间在这里没有刻度,只有无尽的沉寂。就在意识快要被虚无同化时,前方骤然亮起一点光。
那光并非耀眼的强光,而是一种温润的、内敛的青色,像清晨刚破云的第一缕天光,却又比天光更柔和。它在绝对的虚无中悬着,不刺眼,不张扬,却带着一种穿透黑暗的力量,瞬间驱散了周遭令人心智迷失的空无感,一股难以言喻的宁静与生机顺着光的方向蔓延而来,让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连呼吸都变得顺畅。
我们被那青光牵引着,不由自主地朝它飞去——没有翅膀,没有遁光,只是意识一动,身体便顺着那股温和的吸力向前,像是被母亲召唤的孩子。
离得近了,才看清那光的源头。
那是一片悬浮于虚无中的“土地”,只有方圆数丈大小,质地非金非玉,摸起来温温的,像刚晒过太阳的玉石,却又比玉石更坚韧;表面刻着细密的纹路,纹路与太初混沌真文的意蕴同源,泛着淡淡的灰光,像是天生就长在上面,而非后天雕刻。而在这片“土地”的正中央,孤零零地生长着一株植物。
它形似莲花,却绝非凡间或仙庭见过的任何一种莲。茎干晶莹剔透,泛着淡灰色的光,像最纯粹的混沌气流凝结而成,看不到脉络,却透着生生不息的力量;三片叶片舒展着,呈三角之势托着中央的花苞——一片色泽玄黄,厚如磐石,表面泛着土黄色的光,摸上去沉甸甸的,带着大地的厚重;一片湛蓝清澈,像凝结的深海之水,叶片边缘有细小的水珠滚动,却不滴落,透着江河湖海的灵动;一片赤红流转,像燃烧的火焰,叶片上的纹路如火焰跳动,靠近便能感受到淡淡的暖意,却不灼热,藏着焚天煮海的炽烈。而在三片叶片的拱卫之中,托着一朵拳头大小的青色花苞,花苞紧闭,表面泛着温润的青光,那驱散虚无的光芒,便从花苞的缝隙中缓缓渗出,包裹着整株莲,像一层柔和的光晕。
这株奇异的莲花,静静地扎根在这片虚无的“土地”上,没有土壤,没有水源,却长得挺拔而鲜活,仿佛自开天辟地之前便已存在,是这归墟核心、万物终结之地中,唯一象征着“生”与“存”的奇迹,与周围的死寂形成鲜明对比,却又莫名和谐。
“这是……混沌青莲?”敖倾失声惊呼,声音发颤,身体微微颤抖,龙眸瞪得圆圆的,满是震撼与难以置信——她伸手想去触碰,却又怕惊扰了这神圣的存在,指尖在半空中停住,眼中的水光随着青光流转,“龙族古籍中记载,混沌青莲是孕育盘古大神的无上圣物,开天辟地时便已损毁……它……它竟然存在于归墟核心?”
我心中亦是波澜涌动,指尖轻轻抚过怀中的太阴幽冥根,根须的颤动变得柔和,像是在与混沌青莲共鸣。混沌青莲,万法之源,一切神话的起点,没想到它并未彻底损毁,其核心本源竟藏在这象征着终结的归墟之眼深处,以“生”的姿态,承载着“终结”的秘密。
生与死,开端与终结,最本源的对立,在此地形成了如此诡异而和谐的统一。
怀中的四宝此刻不再像之前那般悸动,而是散发出一种近乎朝圣般的温顺光辉——鼎身碎片的龙气变得沉稳,焦黑树枝的火种不再跳跃,定风珠的风序趋于平和,太阴幽冥根的生死之力缓缓流转,四者的光芒与混沌青莲的青光隐隐呼应,尤其是太阴幽冥根,其莹白的根须延伸出几缕细丝,与青光交织,仿佛本就同出一源,只是分离了太久。
我深吸一口气,尝试将神识探向那混沌青莲。
没有抗拒,没有危险,甚至没有阻碍。神识像融入温水般,轻易地钻进那片青光之中。
刹那间,磅礴无尽的信息如同决堤的洪水,涌入我的脑海——不是文字,不是声音,而是一幅幅鲜活的画面,一种对宇宙生灭、大道轮回最本源的认知与感悟。
我“看”到了混沌未分之时,这片青莲静静摇曳在虚无中,花苞紧闭,周围是纯粹的混沌气;“看”到了花苞微动,一道金光从其中射出,盘古大神手持巨斧,劈开混沌,清者为天,浊者为地,青莲的叶片随之展开,玄黄叶化大地,湛蓝叶化江海,赤红叶化火焰;“看”到了天地初成,龙凤在云端翱翔,麒麟在大地奔跑,万物始生,生机盎然;“看”到了龙凤初劫,血染红了苍穹,巫妖大战,骨堆成了山脉,天地灵机开始衰退;“看”到了人族兴起,大禹站在洪水之中,手中巨戈劈开巨浪,九鼎在火光中铸就,金色的秩序之力笼罩九州;也“看”到了岁月流转,九鼎的秩序渐渐僵化,天地灵机越来越稀薄,归墟之眼开始扩大,像一张巨口,吞噬着那些失去“活性”的僵化印记……
这混沌青莲,竟是天地宇宙一切信息的“记录者”与“承载者”!它不是主动吞噬,而是如同一个永恒的容器,默默接纳着所有消逝存在留下的“印记”——无论是仙、是魔、是生灵、是法则,只要失去了活性,便会被归墟之力牵引,最终融入青莲,成为它的一部分。
而归墟之眼,便是这“容器”的读取与清理接口!那吞噬一切的“虚无”之力,实则是在将那些僵化腐朽、阻碍天地循环的“秩序印记”回收、拆解,重归最本源的混沌之气,以待下一个轮回的开启,让新的生机得以诞生。
禹王九鼎所确立的秩序,历经无数岁月,早已失去了最初的灵动,变得僵化刻板,成了阻碍天地循环的“冗余数据”,故而引动了归墟的“清理”机制;无面佛母想掌控归墟之眼,恐怕是想在这新一轮的“清理”中,将自己构建的“慈航净土”秩序写入天地底层法则,让自己成为新纪元的主宰;而云渺子维护的“法界协议”,不过是旧秩序的维护者,试图延缓这一必然过程的徒劳挣扎!
长久以来缠绕在心头的谜团——禹王戈的真相、九鼎的目的、归墟的意义、无面佛母与云渺子的对立——在此刻豁然开朗,像被拨开的迷雾,露出了最核心的真相。
就在我沉浸于这惊天秘辛,意识与混沌青莲的青光渐渐交融之时,那青色花苞忽然微微颤动了一下——不是风吹的晃动,而是从内部传来的、带着生机的悸动。紧接着,一缕极其精纯的气息从花苞顶端的缝隙中飘出,那气息带着开天辟地之初第一缕生机的纯粹,像丝缕般分成三股,缓缓飘向我们。
一股融入我怀中的四宝——鼎身碎片的龙气暴涨,表面浮现出完整的龙纹;焦黑树枝的火种变得温润,不再带着混沌的狂暴;定风珠的风序扩散,形成一圈淡淡的光晕;太阴幽冥根的根须变得更加莹白,生死之力流转得愈发顺畅。四宝的光华渐渐内敛,气息却比之前更加古朴深邃,仿佛补全了某种缺失的本源。
一股融入敖倾体内——她周身的龙气瞬间沸腾,青色的光浪从她体内涌出,龙鳞上泛起细密的混沌道纹,与青莲的纹路隐隐相合;她的龙角在光中微微变长,泛着淡淡的青光;祖龙之息与这开天生机彻底交融,她的气息开始发生本质的蜕变,从内而外透着一股上古龙族的威严,眼神也变得更加澄澈坚定。
最后一股融入吕洞宾的神魂——他那近乎溃散的神魂猛地一震,原本透明的身躯渐渐凝实,萎靡的仙元开始重新凝聚,白色的雾气从他体内涌出,比之前更加精纯浩大;他的手指微微动了动,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眼中虽还有疲惫,却多了一丝明悟,看向混沌青莲的目光充满了敬畏。
这混沌青莲,竟在主动给予我们馈赠!
它似乎认可了我们这些“变数”的存在,认为我们有能力打破僵化的秩序,推动天地的新一轮循环?
然而,福兮祸所伏。就在我们沉浸在这无上机缘,感受着自身力量蜕变之时,这片虚无空间的深处,那无尽的黑暗里,猛地亮起了无数双眼睛——那些眼睛没有瞳仁,只有纯粹的冰冷,泛着暗红色的光,像散布在黑夜中的星辰,密密麻麻,数不清有多少双。
那些是被归墟之力同化的古老存在!它们曾是仙、是魔、是上古的生灵,却在被归墟吞噬后失去了自我,只剩吞噬的本能,像行尸走肉般在虚无中游荡。此刻,它们被混沌青莲散发的生机,以及我们身上携带的“活性”气息吸引,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从四面八方的黑暗中缓缓浮现——有的轮廓像巨大的鸟兽,有的形似人形,却都扭曲变形,周身裹着黑色的死气,每靠近一步,虚无空间便微微波动,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它们将我们与那混沌青莲,团团围在中央,暗红色的眼睛死死盯着我们,没有声音,却能感受到它们心中那股贪婪到极致的毁灭欲望——它们想吞噬我们的“活性”,想夺走混沌青莲的生机,以此挣脱归墟的束缚,哪怕只是暂时的。
危机,并未解除,反而因这逆天的机缘,引来了更可怕的觊觎者!
我们此刻,如同怀抱至宝行走在狼群之中的稚子——身前是混沌青莲这关乎宇宙本源的至高存在,是打破棋局的关键;身后是无数失去理智、只知吞噬的归墟魔物,它们的数量还在不断增加,黑暗中不断有新的眼睛亮起,包围圈越来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