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注视”不依托任何实体目光,而是源自未知的判定与牵引——冰冷的感知扫过我那缕探路的蚀痕时,如同铁钳扼住神魂,随即锁定我深藏沙坳的本体。仿佛隔着一层薄冰,清晰“看”到冰层下流动的阴影,连混沌本源的细微波动都无所遁形,连“空痕”刻意收敛的气息都被彻底穿透。
流沙河底的时间仿佛被抽离,浑浊的河水悬停在半空,沙砾不再下沉,那常年拉扯生灵的吸扯之力也骤然停滞。唯有“膜”后传来的“注视”如同实质的枷锁,死死压在我的神魂核心,每一次感知跳动都带着被窥探的刺痛。它“察觉”到我体内的“空痕”,那同源的“无”之息让它的感知出现一丝微不可查的停顿——像是沉睡的巨兽遇到同类气息,生出转瞬即逝的好奇。但更多的,是对“存在”本身的排斥与饥渴,那股力量如同无形的漩涡,试图将我这缕“异类”拖入永恒的“空无”,彻底抹除存在痕迹。
我不敢有半分动弹,连意念都强行冻结,生怕最细微的波动打破这危险平衡。狮驼岭石门印记那瞬间抹杀分神的画面仍在识海回荡,此刻若触怒“膜”后存在,后果只会更惨烈。
就在这死寂的对峙中,异变毫无征兆地爆发!
“轰隆!!!”
整个流沙河底猛然剧震,上方河水如同沸腾的开水般疯狂翻滚,一道暗红血光裹挟着碎石与水汽,从河面砸落河底。撞击声震耳欲聋,流沙被撕开直径数丈的深坑,沙悟净的身影从坑中踉跄站起——他双眼赤红如烧红的烙铁,瞳孔中只剩下疯狂的杀意;脖子上九颗骷髅头脱离绳索束缚,悬浮在周身疯狂旋转,发出尖锐刺耳的啸声,骷髅眼眶中怨魂之火暴涨,几乎要挣脱骨骼的束缚;原本破损的黑色甲胄下渗出黑色血气,与妖气缠绕成扭曲的光带,每一次流动都带着腐蚀一切的气息;手中降妖宝杖不再泛仙家金光,反而爬满挣扎的怨魂虚影,这些虚影张嘴嘶吼,像是要将周遭一切生灵拖入幽冥。
“出来!给我出来!”他的咆哮不似人声,更像野兽的濒死嘶吼,降妖宝杖挥舞间,暗红血光撕裂河水,砸在河床暗礁上。坚硬的礁石瞬间崩裂,碎石飞溅中,浊浪冲天而起,整个河底都在他的破坏下剧烈震颤。“我知道你在这里!窃取圣僧遗泽、毁了西行功德的鼠辈!”他的神念如同混乱的惊雷,扫过每一寸沙砾,几次擦过我藏身的沙坳边缘,带来刺骨的压迫,“今日定要将你挫骨扬灰,为西行赎罪!”
他竟将我当成了导致唐僧消失、西行失败的元凶?还是说,他感应到河底“膜”的异动,将这突如其来的异常归咎于闯入的我?
他的状态显然失控,狂暴气息中夹杂着被外力放大的疯狂——是“膜”后“空无”气息引动了他体内潜藏的执念?取经失败的绝望、日复一日的飞剑之苦本就深埋心底,此刻被裂缝异动引爆,让他将所有怨恨都倾泻在我这唯一的“外来者”身上?
沙悟净彻底失去理智,如同一头嗅到血腥味的疯兽,在河底疯狂破坏、搜寻。他的神念一遍遍扫过河床,每一次探查都比之前更猛烈,暗礁被他的宝杖砸得粉碎,流沙被翻搅成浑浊的泥团,几次都险险擦过我藏身的沙坳,只差分毫便能察觉我的存在。
不能再待下去了!无论是“膜”后未知的“注视”,还是疯魔的沙悟净,都容不得半分拖延。我当机立断,强行压下神魂的刺痛,混沌本源在体内剧烈燃烧,灰雾之躯收缩成一道几乎透明的虚影,顺着流沙缝隙向上激射——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淡灰色的轨迹,必须立刻离开流沙河,否则迟早被这两重危机吞噬。
“找到你了!”
沙悟净猩红的眼眸瞬间捕捉到我的轨迹,脸上露出狰狞的狂喜,嘴角咧开恐怖的弧度。他猛地将降妖宝杖插入流沙,暗红血气顺着杖身暴涨,化作一条数丈长的血色蛟龙——蛟龙鳞片泛着怨毒的黑光,张开满是獠牙的巨口,带着吞噬一切的威势,朝我遁走的方向追咬而来。这一击的速度超越了他平日极限,几乎瞬间便拉近了距离,蛟龙口中喷出的血气落在流沙上,连沙砾都被腐蚀成黑色的粉末。
前有发狂的强敌紧追不舍,后有“膜”后“注视”如影随形。我伤势未愈,本源本就虚弱,若硬接这一击,即便能挡下,也会因本源耗竭沉沦河底,再也无法脱身。
危急关头,我猛地从本源深处调出那枚得自狮驼岭的金色翎羽——这翎羽蕴含大鹏雕一丝极速真意,虽因脱离本体而力量微弱,却足以解燃眉之急。同时,我引动体内与九鼎残足相连的九州龙气,将龙气中镇压四海的煌煌正道气息凝聚成一道淡金色冲击,对着下方的无形“膜”与追来的沙悟净,骤然释放!
“吼——!”
金色翎羽在我掌心爆发出刺目光芒,瞬间将我的速度提升数倍。我如同一道流光掠过河水,险之又险地避开血色蛟龙的巨口——蛟龙咬空后撞在暗礁上,礁石瞬间化为齑粉,碎片飞溅中,河水被染成暗红。
而那道淡金色冲击虽未能撼动“膜”的分毫,却如同火星落入油锅,让“膜”后原本冰冷的“注视”骤然变得“锐利”。一股更强烈的“空无”气息以“膜”为中心扩散开来,带着明显的不悦,所过之处,河水与沙砾都在无声消融。
首当其冲的便是追来的沙悟净——他周身狂暴的血气与怨魂虚影在“空无”气息触及的瞬间,如同冰雪遇烈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怨魂的嘶吼戛然而止,化作一缕缕黑烟消散;他发出凄厉的惨叫,双手抱头倒在流沙中,神魂仿佛被硬生生剥离一块,眼中的赤红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骨髓的恐惧。庞大的身躯在“空无”气息的余波中不断颤抖,甲胄崩裂,骷髅头滚落流沙,最终无力栽倒,砸入沙坑,只留下微弱的喘息,再无追击之力。
便是这短暂的间隙!
我借着金色翎羽的余力,冲破流沙河水面。没有半分停留,灰雾之躯化作一道黯淡的流光,朝着西方天际疾遁而去,未曾回头多看一眼。
身后,流沙河逐渐恢复平静,只是河水比之前更加幽暗,河畔的罡风也带着死寂的气息,再也没有沙悟净追击的动静。他是生是死,“膜”后究竟藏着怎样的存在,此刻都已无暇顾及。
我强忍着本源燃烧与动用翎羽带来的虚弱感,回望那逐渐远去的八百里流沙界——沙悟净的突然疯狂绝非偶然,“膜”后“空无”气息似乎能放大生灵内心的执念与恶念,将潜藏的绝望与怨恨彻底引爆。
西行虽早已中断,但其余波仍在搅动三界。那些曾经的取经人,或许在不知不觉中,都已被卷入“大湮”与九鼎的漩涡。
而我体内,那丝与九鼎残足相连的联系愈发清晰,指引的方向直指西方——下一站,是火焰山?还是更遥远的祭赛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