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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环境切换警告。从高密度城区转移至荒漠边缘。外部光照度急剧下降。检测到乘坐载具非正常脱离协议启动。`

悬浮电车沿着看不见的磁轨无声滑行,将那片光怪陆离的赛博都市远远抛在身后。车厢内灯光柔和,只有少数几个晚归的乘客散落在远处。无攸抱着重新变回单刀形态的『乌有』,侧头望着窗外。防毒面具已经取下,露出带着细微裂纹的脸庞,黑玉般的眼眸倒映着窗外飞速流逝的、逐渐稀疏的灯火,最终归于一片混沌的黑暗。

城市的喧嚣像退潮般远去,一种近乎真空的寂静包裹了车厢。唯有电车底盘与磁轨间产生的微弱嗡鸣,提醒着他们仍在高速移动。

灶幺坐在她旁边,巨大的机械眼面具此刻泛着平稳的蓝光,似乎也在休息。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电子合成音打破了寂静:“哦,对了。”

她抬起一只手,随意地在空中虚握。空间仿佛荡漾开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一个印着某个干洗店logo的透明衣物袋凭空出现在她手中。袋子里整齐叠放的,正是那件纯白色的管理者制式风衣。

“这是你的那件风衣,”灶幺将袋子递过去,“上次清理完忘记还你了。不过现在你还不用急着穿。”

无攸接过袋子,指尖能透过塑料感受到风衣特有的、略带凉滑的质感。她默默将其收进风衣自带的、此刻空荡许多的储物空间里。`系统:物品【管理者风衣(已清洁)】已归档。`

“那我们接下来该干嘛?”无攸问道,声音在绝对理性的基调下,透出一丝完成“测试”后的茫然。

“去我的组织。”灶幺回答得干脆利落,“时空维系者。S.E.R.——Search, Eliminate, Restore。搜寻异常,排除异常,修复异常。”她顿了顿,机械眼转向无攸,线条光似乎微微亮了一些,“而领导我们的人,则被称之为‘管理者十’。”

(管理者十?!)

无攸的心脏猛地一跳,尽管【无心者】状态迅速压制了这丝波动,但她抱着刀鞘的手指还是无意识地收紧了些许。脸上那细微的陶瓷裂纹,似乎也随着这瞬间的生理反应而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刺痛。她没想到,除了管理者11号之外,自己碰到的第二位管理者,竟然就是排位如此靠前的十号。可以确定的是,这位管理者十应该就是管辖这个“基础世界一”的存在。

“那你见过tA吗?”无攸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只是好奇。

“还没有。”灶幺的电子音里听不出什么遗憾,“不过据说tA可以看见、听见这个世界的全部。再加上我天天跑外勤,想见还不一定见得到。”

(看见、听见全部?) 无攸不太能理解这种状态具体意味着什么。是无所不在的监控?还是某种与世界本源联结的权能?

就在这时,电车微微一震,似乎驶上了某段架高的轨道。无攸下意识地看向窗外,这才惊觉窗外已是乌漆麻黑一片,只有零星几颗星辰挂在遥远的天幕上。下方不再是城市的光海,而是一片被深沉夜色笼罩的、广袤无垠的荒漠。凭借超凡的目力,她勉强能辨识出下方一条笔直延伸的、反射着微弱星光的公路,以及路边一个孤零零的、亮着昏黄灯光的公交车站牌。电车距离地面,恐怕有二十米以上。

“我们到地方了,该下去了。”灶幺突然站起身,机械眼扫过窗外。

无攸一愣,看了看外面飞速后退的荒漠景象,又看了看丝毫没有减速意思的电车,理性分析得出的结论让她有些惊慌:“唉?电车不是还没停吗?”

灶幺却笃定地走到车门旁,语气不容置疑:“我们,就在,这里,下!”

她伸出覆盖着哑光作战服的手,一把抓住无攸风衣的后领,像拎起一只不情愿的小猫,将她轻松提离座位。无攸甚至没来得及挣扎,就被带到了紧闭的车门前。灶幺用空着的那只手快速按下了车门旁一个带有警示标志的红色按钮。

“哔——哔——!”刺耳的警报声在车厢内响起。

“应急开门程序已启动。请乘客远离车门。”冰冷的电子播报音回荡着。

在无攸惊愕的注视下,紧闭的电磁车门伴随着一阵气压释放的嘶嘶声,缓缓向侧面滑开!瞬间,狂暴的气流猛地灌入车厢,吹得无攸的长发疯狂舞动,风衣猎猎作响。车厢外是漆黑一片的虚空和下方那条仿佛通往世界尽头的孤独公路。

灶幺探头向下看了一眼,估算着高度和落点。

“好了,该走了。”

话音未落,她抓着无攸,纵身向外一跃!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少女的惊叫声瞬间被呼啸的风声吞没,两个身影急速坠向下方的黑暗。悬浮电车则毫不停留地继续前行,应急车门在几秒后自动关闭,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孤零零的公交站牌在荒漠公路边投下一圈昏黄的光晕,像宇宙中一颗即将熄灭的恒星。一位穿着陈旧外套的老人蜷在长椅上,浑浊的双眼望着漆黑的天幕,又习惯性地向右方望去——那条通往城市的方向,依旧空荡,没有车灯的光芒。

“啊——啊啊啊啊啊啊——!”

突然,凄厉的、属于少女的尖叫声由远及近,撕裂了荒漠的寂静,从头顶的高速轨道方向迅猛逼近!

老人惊恐地抬头。

下一刻——

“咚!!!”

一声沉闷如巨锤擂地的巨响!

站牌前的柏油马路猛地向下凹陷,蛛网般的裂纹以落点为中心,伴随着飞扬的尘土和细碎石子,咔嚓咔嚓地疯狂蔓延开来,几乎瞬间就爬到了老人的脚边。

烟尘弥漫中,传来少女带着哭腔的、惊魂未定的抱怨:“下、下次能不能不要这么突然啊!”

另一个男女难辨的电子合成音带着些许敷衍响起:“抱歉抱歉,我的错,行了吧?下次尽量温柔点。”

尘埃稍散,显现出其中的身影。一个头戴巨大机械眼头盔、身形利落如男性的人,正将一个娇小的少女从“公主抱”的姿势中轻轻放落地面。少女的黑色长发有些凌乱,衣服沾满了灰尘,脸上细微的陶瓷裂纹在站牌灯光下似乎更明显了些。她落地时腿还有些发软,下意识地扶住了旁边肇事者的手臂。

灶幺的机械眼转向长椅上已经僵住的老人,电子音试图表达歉意,但效果有限:“抱歉啊老伯伯,没吓着你吧?”

老人手里捏着的、早已熄灭的烟斗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浑身瑟瑟发抖,布满皱纹的脸苍白如纸,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死死盯着脚下那片如同被巨型怪物踩过、布满狰狞裂纹的路面。

灶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机械眼闪烁了一下,似乎在评估损害程度。她没再多说,径直走到那锈迹斑斑的公交站牌旁,伸出覆盖着哑光作战服的手,直接按在了金属杆子上一个看似普通锈迹的位置。

“滴——”

一声轻微的电子音响起。

“芯片认证已完成。欢迎回来,维系者灶幺。”一个柔和但毫无感情的女性电子音从站牌内部传出。

紧接着,站牌旁边看似空无一物的沙地突然发出机械运转的嗡鸣。几块沙地向下滑落,露出几个黑洞。数条银白色、充满工业美感的机械臂从中迅速探出,动作精准而迅捷。其中一条较粗的机械臂前端打开一个舱口,“吐”出大量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零件,哗啦啦堆在地上。其他几条机械臂则如同拥有生命般,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抓起地上的零件,进行着高速的拼装、嵌合、拧紧。

齿轮咬合、卡榫闭合的细微声响密集如雨。短短十几秒内,一堆散乱的零件就在机械臂的协作下,变成了一辆线条流畅、充满未来感的哑光黑色摩托车。它看起来沉重而坚固,轮胎宽大,适合沙漠地形,车身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有侧面的S.E.R.缩写徽记在站牌灯光下泛着冷光。

任务完成,所有机械臂迅速缩回地下,沙地恢复原状,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灶幺长腿一跨,利落地骑上摩托,单手握住车把。引擎发出一声低沉有力的咆哮,车尾排气管喷出淡淡的蓝色离子流。

“上车。”她头也不回地说道,“接下来还要开一段。”

无攸这才从刚才那暴力登场和神奇造车的连续冲击中稍稍回过神。她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的裂纹,走到摩托车旁,侧身坐上后座。她看向那位依旧惊魂未定的老人,脸上露出一丝歉意,轻轻挥了挥手:

“抱歉了,老伯伯,我们要走了。”

老人依旧呆呆地看着她们,没有任何反应。

灶幺不再耽搁,右手猛地一拧油门。

“嗡——!”

摩托车如同离弦之箭般窜出,强大的推背感让无攸惊呼一声,下意识地紧紧抱住了灶幺的腰。哑黑色的车影撕裂荒漠的黑暗,载着两人,迅速消失在公路尽头,只留下那片龟裂的路面,和一个在孤灯下久久无法回神的老人。

`系统:环境切换。进入受控安全区域。外部威胁等级:低。检测到稳定能源信号及多种未知能量签名。`

摩托车在沙地上甩出一个漂亮的弧线,稳稳停在那栋突兀地矗立在沙漠中的酒店旁。与其说是酒店,它更像是一座被遗忘的艺术馆,方正的结构在夜色中轮廓分明,暖黄色的灯光从宽大的落地窗内透出,在无垠的黑暗与冰冷沙海中撑开一小片宁谧的空间。

两人刚下车,身侧的沙地再次传来机械运转声。几条机械臂无声探出,如同熟练的拆卸工,精准而迅速地抓住摩托车的各个部件——车把、座椅、轮胎、引擎……在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分解动作中,整辆摩托车在几十秒内被拆解成一堆规整的零件,随后被机械臂拖回沙地之下,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灶幺率先推开沉重的、镶嵌着黄铜饰条的玻璃门,一股混合着淡淡熏香和旧书本气息的暖风迎面扑来。

“欢迎光临S.E.R.服务站点,请问有什么能帮到你们的吗?”一个柔和、略显平淡的女声从前台方向传来。

无攸从灶幺身后探出脑袋,黑玉般的眼眸瞬间被内部的景象所吸引。大厅极其宽敞,挑高的天花板上悬挂着华丽的水晶吊灯,洒下暖黄色的光晕。墙壁是深色的实木,上面挂着几幅笔触古典、意境深远的油画。柔软的地毯吞噬了脚步声,角落摆放着看起来就十分舒适的丝绒沙发和小茶几。这里的一切都与外界的荒凉和赛博朋克的混乱截然不同,更像某个历史悠久的贵族庄园的客厅。

前台后面,站着一位翠绿色长发的女子。她的头发如同初春的嫩芽,柔顺地披散着,额前的刘海长长地遮住了她的左眼。她穿着合体的、类似改良女仆装的制服,脸上带着职业化的浅浅微笑。最引人注目的是,在她脑袋两侧,翠绿色的发丝中,隐约可见一对小巧的、如同绵羊般盘曲的角。

灶幺似乎关闭了面具的变声器,用她原本的、带着些许慵懒和磁性的女声说道:“小玛丽,我终于回来了,真是太久没有见到你了。”语气里透着熟稔。

被称作玛丽的翠发女子微微歪头,露出一个更真切些的笑容:“呀,灶幺姐,你回来了呀。任务完成的怎么样啊?”

“我过去的时候,那边那个世界的人已经自己弄完了。”灶幺走到前台,随意地靠在那里,“最多我也就是做个收尾工作。不过你不要说出去哦,”她压低了一点声音,“我可不想工资少一半。”

玛丽了然地点头,双手交叠放在身前:“知道了知道了。那你接下来是要干嘛呢?”

灶幺伸出手,很自然地揉了揉玛丽的头发,动作亲昵:“我找到了一个不错的人才,打算拉入组织,由我来进行培养。”她侧身,让出身后的无攸。

玛丽略显吃惊地微微睁大了那只露出的右眼,那眼睛是清澈的琥珀色:“诶?你不是说你这辈子不打算和别人组队吗?怎么突然变了呢?”

“我也干了挺久了,”灶幺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一个人干确实很无聊。所以我才打算找个人做徒弟,传承下经验嘛,顺便解闷。”

玛丽在那里点着头,表示理解:“行,我知道了。那我现在给她登记一下。”她的目光转向无攸,带着温和的审视。

灶幺挥挥手叫少女过来。无攸有些紧张地走到前台前,双手不自觉地捏着风衣的衣角。

玛丽微微向前倾身,趴在光滑的前台桌面上,下巴垫在交叠的手背上,这个动作让她看起来亲和了许多。“你好,我叫玛丽。你叫什么?”她的声音放得更轻缓了些。

“无攸,”少女小声回答,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叫无攸。”黑玉般的眼眸快速扫过玛丽头上的小角和那被刘海遮住的左眼。

玛丽眯起那只露出的眼睛,笑容温和:“无攸……你名字真好听。那我就叫你小无攸,可以吗?”

无攸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脑袋,轻轻点了点头。

玛丽的目光落在无攸脸颊的裂纹上,好奇但并不冒犯地问道:“小无攸,你脸上那个……疤痕是什么?看起来好奇特呀。”

无攸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那些细密的裂纹,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是似乎与我的力量相关。当我能用出一份力量时候,似乎就变少了一点。”这是她根据之前兔子勇者之魂出现后裂纹的细微变化得出的模糊结论。

玛丽略显吃惊地微微张嘴:“哇,那真是太厉害了。感觉像是一种力量的刻度表呢。”她自然地转移了话题,避免让无攸感到不适,“那你用的武器是什么?可以给我看看吗?”

无攸听话地从背后取下被布套包裹的『乌有』,两只手捧着,递了过去:“就是这把武器,名字叫做乌有。很好用。”

玛丽双手接过,她的动作轻柔而稳定。她并没有立刻拔出刀,只是用手指轻轻拂过布套,感受着下面的轮廓和隐隐透出的能量波动,然后凑近细细观察着刀柄和镡的细节。她眯着眼睛,沉吟了片刻,说道:“嗯……看得出来它很强。而且,是不是还可以变化成其他的形态?”

无攸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你……你怎么知道?”

灶幺在一旁抱着手臂,解释道:“玛丽可是出了名的武器鉴定专家,可以通过武器判断一个人的各种各样的东西,比如经历、力量属性,甚至潜在的性格倾向。”

玛丽在旁边略显害羞地笑了笑,脸颊微红:“哎呀,也没有啦,只是略微学了学而已,熟能生巧。”她将『乌有』小心翼翼地递还给无攸,正色道:“嗯嗯,我知道了。你确实有这个实力能加入,但也确实是需要一位强者对其进行训练才可以,否则就像抱着金砖走路的孩子。”她转过身去,在身后一台看起来颇为复古、却闪烁着光泽的电脑上操作了一会,键盘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很快,她转过身来,说道:“好了,入队申请已经提交上去了。只要等个一天左右就会有答复。好了,又一项工作完成了!”她拍了拍手,语气轻快。

灶幺这时才开口:“现在,应该处理我的事情了吧?”

玛丽一拍额头,露出一个“差点忘了”的表情:“哦,想起来了。那你就汇报一下工作情况吧。”

灶幺面不改色地回答:“裂地者和链蛇已经抓捕归档。不过关于它们背后是否还有指使者,情报还在盘问阶段。所以严格来说,任务不算百分百完成。不过,”她话锋一转,带着点狡黠,“你就当是完成了吧,小玛丽?”

玛丽听了,坚定地摇摇头,那只露出的眼睛里带着不容商量的神色:“那可不行,灶幺姐姐。上次就因为帮你这样汇报,我们俩都被管理者助理骂了一次,我都不敢这样搞了。”她想起什么似的,缩了缩脖子。

灶幺无奈地叹了口气,举起手做投降状:“好吧好吧,抱歉啦,让你难做了。那行吧,我就等情报问完,有了确切结果再找你汇报咯。”她顿了顿,“那今天就先订个房间,总得让我们休息一下吧?”

玛丽立刻重新露出笑容,拍手道:“好!这就去!”她利落地从身后柜台下取出一张古铜色的钥匙卡,卡片边缘有着复杂的纹路。“来,这是你们的房间,203,视野很好哦。”

灶幺从作战服的贴身口袋里取出一张黑色的、没有任何标识的卡片,递了过去。

玛丽接过卡,在柜台上一个同样带有魔法纹路的读卡器上刷了一下。“滴”的一声轻响。“这样就完成了。祝你们休息愉快!”

灶幺拿回黑卡和钥匙卡,转身招呼无攸:“走了,小无攸,该睡觉了。”她朝着大厅一侧的电梯走去。

走了两步,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回头询问道:“哦,对了,明天的早餐是?”

玛丽微笑着回答:“是土豆泥和煎牛排,配蘑菇浓汤。”

“还行。”灶幺点点头,继续走向电梯。

无攸这才从一幅描绘着星空与巨树的巨大油画前回过神来,小跑着跟上灶幺的脚步,两人一同走进了打开的电梯门。暖黄色的灯光将她们的身影吞没,电梯门缓缓合上,大厅里恢复了之前的宁静,只剩下玛丽在前台后,轻轻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开始整理今天的记录。

`系统:环境确认安全。进入休整模式。生理指标监测中……检测到短暂记忆闪回波动,已记录。`

“滴”的一声轻响,房门解锁。灶幺刷卡推开房门,侧身让无攸先进,随后自己走入,将房卡插入墙边的取电槽。

房间内的灯光次第亮起,是令人放松的暖色调。柔软厚实的地毯吸收了所有脚步声,中央摆放着两张洁白宽敞的单人床。正对着床的是一面巨大的落地窗,此刻厚重的窗帘正自动缓缓向两侧滑开,将窗外浩瀚的沙漠夜空与远方地平线上的月光呈现出来。

“啊——累死我了!”门关上的瞬间,灶幺仿佛卸下了所有重担,毫无形象地伸了个懒腰,那身充满科技感的作战服也掩盖不住她此刻的放松,“又可以休息一段时间了!”她的声音恢复了原本的女声,带着一丝慵懒和沙哑。

无攸则像只初到新环境的小动物,好奇地打量着房间。她摸了摸光滑的木质桌面,又按了按柔软的床垫,最后趴在了冰冷的落地窗玻璃上,黑玉般的眼眸望着窗外无垠的沙海与星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灶幺将那个巨大的机械眼头盔取下,随手放在床头柜上,露出一头被压得有些凌乱的蓬松金色卷发。她甩了甩头,对无攸说:“无攸,我先去洗个澡,身上都是沙子。你等我洗完再洗。”

“哦。”无攸应了一声,目光依旧望着窗外。

浴室里很快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以及灶幺隐约哼唱的、不成调的旋律。

无攸的视线从窗外移开,落在墙壁上挂着的超薄电视屏幕上。她在房间里找了找,在床头柜的抽屉里发现了遥控器。她按下启动键,屏幕亮起,显示出色彩鲜艳的节目菜单界面。

就在这一瞬间,一段突兀的画面猛地撞进她的脑海——

……她坐在一台外壳泛黄的老旧电视机前,小小的身子陷在柔软的沙发里,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动画画面。厨房的方向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呼唤着她的名字。她响亮地应了一声,熟练地按下遥控器上的暂停键,跳下沙发,哒哒哒地跑到餐桌旁。

桌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肉汤挂面,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面条上卧着一颗圆润的荷包蛋,边缘煎得微微焦黄,几翠绿的葱花点缀其间。她拿起筷子,稀里呼噜地吃了起来,面条很好吃,温暖的感觉从胃里扩散到全身。坐在她对面的那个人,将自己碗里的那颗荷包蛋也夹到了她的碗里,笑着说了一句什么……

……面的味道,想不起来了。

那个人的脸,也模糊了。

那个人……是谁?

画面戛然而止,如同断线的风筝消失在意识的深处。无攸眨了眨眼,发现自己还站在酒店的房间里,手中握着遥控器,电视屏幕依旧亮着。脸上那些陶瓷裂纹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麻痒感。

“喂喂?你不会看电视看傻了吧?”带着清香的水汽靠近,灶幺穿着白色的浴袍,用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金发,另一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无攸回过神来,有些茫然地看向她:“怎么了?”

“我洗完了,你去吧。”灶幺松了口气,指了指浴室。

无攸点点头,放下遥控器,走进了还弥漫着温热湿气和淡淡沐浴露香味的浴室。

当她洗完澡,同样穿着白色浴袍走出来,用毛巾擦拭着滴水的黑发时,看到灶幺已经侧卧在靠窗的那张床上,一只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拿着遥控器,漫不经心地切换着电视节目。暖黄色的灯光勾勒着她放松的侧脸轮廓,与平日里那个雷厉风行的时空猎人判若两人。

无攸正仔细擦拭着耳朵里的水渍,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突然从门口方向响起:

“呀,原来你们都已经要睡觉了?我来的是不是不是时候啊?”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无攸一个激灵,差点没拿稳手里的毛巾,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灶幺朝着门口瞥了一眼,语气没什么波澜:“还不会,不过一会儿就要睡了。”

站在门口的正是玛丽。她换下了前台的制服,穿着一件略显紧身的白色衬衫和黑色短裙,修长的双腿包裹在黑色丝袜中。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解开着,展现出惊人的饱满弧度(d+)。她脸上带着狡黠的笑容,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三杯冒着气泡的粉色饮料。

“我还带了特调的无花果气泡饮过来找你们聊天呢。”玛丽笑着走了进来,将托盘放在房间中央的小圆桌上,动作自然得仿佛回了自己家。她甚至更自然地走到灶幺的床边,身子一歪,就躺倒在了床的另一侧,正好挡住了灶幺看电视的视线。

“喂!你挡着我看电视了!”灶幺不满地用脚轻轻踢了踢她。

玛丽侧过身,面对灶幺,笑嘻嘻地说:“哎呀,我调整一下身体就好了嘛。”她笨拙地挪动了一下,非但没让开,反而靠得更近了。

灶幺看着这个在自己床上缓慢且笨拙地蠕动的女人,气笑了:“啊!好久不见,你是不是这里又变大了?”她突然伸出手,两只“魔爪”精准地袭向玛丽的胸前,隔着衬衫不轻不重地捏了捏,脸上带着恶作剧的笑容,“打扰我看电视的代价,就是让我帮你好好‘检查’一下身体发育情况!”

“呀!”玛丽惊叫一声,身体敏感地缩了起来,脸上瞬间浮起红晕,试图拍开灶幺的手,“讨厌!灶幺姐你放手啦!”

无攸默默地从桌上拿起一杯粉色的饮料,走到自己的床边坐下,小口啜饮起来。清甜的味道带着无花果特有的香气和气泡的刺激感在口中蔓延,味道确实不错。她选择无视另一张床上正在发生的“战争”,目光平静地落在电视屏幕上,虽然她根本没看进去在演什么。

隔壁床上,玛丽的娇嗔和灶幺戏谑的笑声混杂在一起。

“看招看招!让你还敢挡我视线!” “啊!不要碰那里!痒死了!灶幺姐我错了!” “现在知道错了?晚了!”

不知打闹了多久,声音才渐渐平息。玛丽双颊潮红,微微喘着气,琥珀色的眼眸里泛着水光,身上出了一层薄汗,使得白色的衬衫有些地方微微透明,贴在皮肤上。她软绵绵地瘫在床上,一副被玩坏了的样子。

灶幺则心满意足地坐起身,畅快地拿起自己那杯饮料喝了一大口:“爽!”

玛丽带着哭腔,娇滴滴地控诉:“真是太过分了…呜呜…我身上都是汗,黏糊糊的。我也要洗个澡!”她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脚步有些虚浮地冲进了浴室,“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很快,浴室里再次响起了哗啦啦的水声。

灶幺耸耸肩,继续看着电视。无攸则安静地喝完了自己的饮料,将空杯子放回托盘,然后钻进了被窝,只露出一双黑玉般的眼睛,望着天花板。房间内暂时只剩下电视节目的声音和隐约的水声,气氛奇异又带着一丝温馨。

`系统:环境切换至清晨。生理时钟同步完成。检测到未知高阶通讯请求……权限等级:极高。自动连接建立。`

第一缕苍白的阳光如同锋利的刀片,切开沙漠的夜幕,悄无声息地滑过落地窗,落在无攸的眼睑上。她黑玉般的眼眸几乎是同时睁开,里面没有丝毫刚醒时的朦胧,只有【无心者】状态下绝对的清醒。她轻轻坐起身,伸了个懒腰,关节发出细微的脆响。

目光转向隔壁床铺,昨晚的“战况”似乎相当激烈。灶幺和玛丽最终挤在了一张床上。灶幺的睡姿大胆豪放,一条腿毫不客气地压在玛丽身上,手臂也随意地伸展着。而玛丽则像只八爪鱼,四肢紧紧缠绕着灶幺的腰肢,脸埋在灶幺的颈窝里,翠绿色的发丝与金色的卷发交织在一起,睡得正沉。

无攸悄无声息地滑下床,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如同猫一般走进浴室。洗漱,换上干净的白色背心和冒险者内搭,再将那件纯白风衣仔细穿好,将灰黑色的半罩防毒面具挂回脸上。最后,她将『乌有』重新背回身后,冰冷的刀鞘贴上脊背,带来一丝熟悉的安定感。

她走出浴室,看了一眼依旧熟睡的两人,没有打扰,轻轻拉开房门,又更轻地合上,将自己融入门外寂静的走廊。

厚实的地毯吞噬了所有脚步声,走廊空无一人,只有墙壁上仿烛台壁灯散发着昏黄柔和的光。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享受着这片刻的独处与宁静。

突然,一个毫无预兆的、标准的电子合成音在她身边响起,声音不大,却清晰得仿佛直接传入脑海:

“你好,管理者12号。虽然未能见到上一任管理者12号,但欢迎你来到这方世界。同时,祝你早上好。”

无攸的身体瞬间绷紧,右手几乎是本能地反手握住了背后的刀柄,黑玉般的眼眸锐利地扫视四周,试图找出声音的来源。`系统:警告!检测到高位阶意识直接连接!来源无法追踪!`

“放心好了,”那机械音继续说道,语调平稳没有丝毫起伏,“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请放心,我是管理者十。此刻,想邀请你到我的办公室坐一坐。”

无攸沉默了片刻,松开握着刀柄的手,声音透过面具显得有些沉闷:“行。那你说吧。”

“请沿当前走廊直行,在第一个路口左转,乘坐专用电梯至顶层。”

无攸依言而行。在机械音的指示下,她东拐西绕,穿过几条看似普通的客房走廊,最终来到一扇没有任何标识、与周围墙壁融为一体的金属门前。门在她靠近时无声滑开,里面是一部空间宽敞、内部没有任何按钮的电梯。

电梯平稳上升,速度极快,却几乎感觉不到加速度。当门再次打开时,眼前的景象豁然一变。

脚下是冰冷的、泛着金属光泽的合金地板,与楼下温暖奢华的地毯风格截然不同。前方是一条短促的通道,尽头是一扇厚重的、看起来像是银行金库门的结构。

当她缓步靠近,距离大门还有约两米时,沉重的门扉伴随着低沉的气压声,自动向内开启。

门后的空间光线极其昏暗,只有无数仪器屏幕上跳跃的数据流和指示灯散发出微弱的光芒,如同黑暗宇宙中零散的星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臭氧味和某种冷却液的气息。在一片寂静中,唯有某种规律而稳定的“滴滴”声格外清晰,像是心跳监测器的声音。

而当无攸的脚踏入房间的瞬间——

“嗡……”

冷白色的、毫无温度的顶灯逐排亮起,将整个空间彻底照亮。这是一个极其广阔的大厅,与其说是办公室,不如说更像是一个大型服务器的核心机房,或者某种尖端科技的指挥中心。无数巨大的屏幕覆盖了四面墙壁,上面流动着难以理解的代码、世界地图、实时监控画面以及复杂的能量读数。密密麻麻、粗细不一的线缆如同巨树的根系,在地面上蜿蜒盘绕,最终汇聚向房间的中心。

那里,并非一张桌子,而是一个……竖立着的、流线型的金属舱体。它像极了科幻作品中常见的生命维持舱,或者说,一具极具未来感的金属棺材。它的正面并不朝向门口,使得无攸只能看到它的侧面。

“嗤——”

一阵气流释放的声音从舱体传来。紧接着,舱体的正面部分,那看似浑然一体的金属外壳,缓缓向上滑开,露出了内部。

里面缓缓坐起一个身影。

那是一位异常衰老的男子,瘦削得如同披着人皮的骨架。他身上插满了各种管线与传感器,线缆如同蛛网般连接着他与后方庞大的仪器阵列。他脸上覆盖着一个透明的氧气面罩,沉重的、带着杂音的呼吸声在面罩下起伏。他似乎无法自由转动脖颈,只能微微斜过眼睛,用那浑浊却异常锐利的目光看向门口的少女。他的外貌带有典型的旧时代英国伦敦绅士的特征,深陷的眼窝,高挺却瘦削的鼻梁,即使衰老也无法完全抹去那份固有的严谨与一丝傲慢。

男人透过氧气面罩,发出了一个低沉而沙哑的笑声,然后说道:“你可是让管理者11号好一顿找。发现你不在原本的世界后,她几乎翻遍了所有已知的世界层,可惜……没找到。没想到,你是溜到了我的这个世界。”

无攸握紧了拳,又缓缓松开,开口问道:“你就是管理者十吗?”

男人点了点头,动作因为身体的限制而显得有些僵硬:“正是如此。”他似乎看穿了无攸对他状态的疑虑,继续说道,“你别看我这样,但其实我随时可以进行意识转移,脱离这具腐朽的皮囊。只不过,相比起其他那些冰冷的躯壳,我更愿意呆在自己最初的躯体里。”他顿了顿,语气平淡地抛出一个惊人的事实,“如今这一副躯体,已经活了近千年了。”

无攸面具下的瞳孔微微收缩。千年?这远超她对人类寿命的认知。`系统:信息核实中……数据库无此记录。警告:目标存在不可估量风险。`

男人又笑了笑,那笑容在布满皱纹和连接着管线的脸上显得有些诡异:“还没收到吗?你别看这样,这个世界的科技可是很发达的。器官替换、基因续命,不过是小事一件。并且,我看起来残破不堪,但我依旧在维持着我的工作,以至于需要培养一整个组织(S.E.R.)来协助处理日益繁重的事务。”

他微微叹了口气,氧气面罩上泛起一片白雾:“可惜,世界的维护工作非但没有结束,反而变得更加混乱了起来。唉,也是可怜了参与这份工作的孩子们,他们都很年轻,却都愿意奉献自己的生命。不过,正因如此,我更需要努力地工作,才能稍微减轻他们的压力。”

无攸想起了灶幺的话,询问道:“那他们所说的,你所谓的‘看到’和‘听到’一切,是什么意思?”

“因为我将自己的核心意识,拆分为了数百份副本,”

管理者十平静地解释,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些意识副本彼此独立,又通过量子网络紧密联结,形成一个分布式思维网络,以此避免单个意识载体损坏导致的权限丢失。它们都能够独立思考,协同处理信息。而其中一个主要的意识副本,就常驻于这个世界的数据洪流之中。”

他微微抬起一根颤抖的、连接着传感器的手指,指向周围那些巨大的屏幕,“我拥有这个世界的最高管理权限,可以看到任何一个公共或授权监控的视角,也可以听到任何一个接入网络的监听设备捕捉到的内容。并且,我还可以将部分意识临时分离出去,远程控制特定的机器人单位。”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下一刻,舱体内那具衰老的身体猛地瘫软下去,所有生命体征监测数据瞬间跌至谷底,警报声尖锐地响起,但立刻又被强制静音。

同时,旁边一面墙壁无声地滑开,一个造型简洁、泛着金属光泽的履带式机器人缓缓移动出来,其顶部的传感器阵列闪烁着蓝色的光芒。熟悉的机械音从机器人内部响起:

“你看。因此,我可以利用各种各样的躯体,帮助她们分担一些外勤工作,或者在必要时进行直接干预。”

无攸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惊。这种存在形式,已经完全超出了她之前的理解。

紧接着,机器人顶部的光芒熄灭,停止不动。而身后生命维持舱内,那具衰老的躯体再次挣扎着坐直,监测数据重新恢复,沉重的呼吸声再次成为房间的主旋律。

“因此,我还在努力着。”管理者十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依旧坚定,“哦,对了,关于灶幺的提议——可以。你可以跟着她进行训练。她实力很强,并且,在我看来,她也挺会照顾人的,虽然方式可能比较……特别。”他似乎想起什么,补充道,“我会再给你们两人的权限升级一下。以后,你们可以随意居住在这个酒店的任何空房,享受最高级别的后勤支持。”

话音刚落,一条纤细的机械臂从天花板上悄无声息地垂下,末端夹着一张纯黑色的、没有任何标识的卡片。

“这是你的身份Id卡,管理者12号,”管理者十说道,“好好保管。如果丢了,虽然不至于无法补办,但你会暂时失去一个相当重要的权限。”

无攸伸手接过卡片。卡片触手冰凉,材质非金非塑料,边缘有着极其细微的、类似电路般的纹路。

“你的所有基础信息都已记录在内,”管理者十继续说明,“不过放心,我为你进行了最高级别的信息遮蔽和逻辑自洽的伪造。这样,你就可以放心地在这一段时间里,收集你想收集的信息,执行你需要执行的任务了。以后在S.E.R.内部交接、提交任务,也需要用到它。”

无攸将卡片小心地收进风衣内侧的口袋:“收到。谢谢。”

“好了,差不多要说的也就只有这些了。”管理者十似乎耗尽了力气,声音变得更加微弱,“还有什么具体的事情或安排,灶幺会告诉你的。”

无攸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一眼那沉浸在无数线缆与屏幕光芒中的生命方舟,以及其中那具维系了千年的躯壳,转身缓缓走了出去。

厚重的金属门在她身后无声闭合。

就在门扉彻底关严的瞬间,房间内冰冷的白光次第熄灭,重新回归到只有仪器微光闪烁的昏暗。生命维持舱内,管理者十浑浊的目光最后扫过紧闭的门口,然后缓缓躺了回去。舱盖随之滑下,严丝合缝地闭合,将他与外界彻底隔绝。那不仅仅是一个维持生命的装置,更是一座承载着千年责任与孤独的——方舟。

无攸走在寂静的金属走廊上,默默消化着刚才接收到的庞大而惊人的信息。晨曦的光芒,正透过走廊尽头的观景窗,洒落在冰冷的地板上,与她刚刚离开的那个充满数据与线缆的黑暗世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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