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竹林的缝隙漏下来时,苏清鸢是被一阵窸窣声吵醒的。她睁开眼,看见凌虚正蹲在泉边,手里拿着根细竹枝,小心翼翼地逗着那只小狐狸。小家伙缩着身子,却又忍不住用鼻尖蹭竹枝,蓬松的尾巴扫得地面沙沙响。
“醒了?”凌虚回头,晨光落在他肩头,把发梢都染成了金的,“泉边的露水压弯了不少竹枝,正好能编个新的染架。”他手里已经编好了半只竹筐,篾条交错的纹路里还沾着露水。
苏清鸢坐起身,草叶上的露水沾湿了衣角,凉丝丝的。她走到泉边,看着石臼里的“星辉蓝”麻布,经过一夜浸润,颜色沉得更稳了,像浸在深海里的月光。“这布该晾了。”她伸手去够,凌虚却先一步捞起,小心地抖开:“我来吧,湿麻布沉,别抻坏了纹理。”
他将麻布轻轻搭在新搭的竹架上,阳光穿过布面,在地上投下细碎的蓝影,随着风轻轻晃。苏清鸢蹲在一旁,用小石子把布角压住,忽然发现竹架的缝隙里卡着片干枯的忍冬花瓣——是昨日从衣襟上掉的,不知怎的缠在了竹枝里。她拈起花瓣,夹进外婆的染谱里,那一页正好写着“忍冬汁可固色”。
“你看这个。”凌虚忽然递过来个东西,是用竹篾编的小篮子,玲珑剔透,提手处还缠着圈青藤,“装针线正好。”他指尖还沾着竹屑,显然是刚编好的。苏清鸢接过来时,指尖碰到他的,两人像被泉边的露水烫了下,都缩回了手,却又忍不住相视而笑。
小狐狸不知从哪儿叼来朵野蔷薇,放在苏清鸢脚边,花瓣上还挂着露珠。她捡起花,别在凌虚的衣襟上:“算谢礼。”凌虚低头看着那朵粉白的花,忽然觉得这野趣比京城里的金簪子更顺眼。
收拾好东西准备返程时,苏清鸢回头望了眼泉边的染架——“星辉蓝”的麻布在风里轻轻荡,竹架的影子投在地上,像个歪歪扭扭的“家”字。她忽然想起外婆说的,“好手艺得有根,根扎在哪儿,哪儿就是家”。以前总觉得家在京城的老宅,现在才懂,有染架、有针线、有身边人的地方,便是根。
回去的路比来时轻快。凌虚提着装麻布的竹篮,苏清鸢抱着那只竹编针线篮,小狐狸跟在脚边,时不时叼起路上的小石子又放下。走到暗道入口时,苏清鸢忽然停下:“等三月三采了新蓝草,咱们还来这儿吧?”
“好。”凌虚的声音在暗道里荡出轻响,“顺便把染架再修得结实些,刻上日期,也算给后来人留个念想。”
她忽然想起昨夜他说的“有些线能把心串在一起”,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针线篮,又抬头看了看他衣襟上的野蔷薇,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篮沿的青藤——这根线,果然已经悄悄缠得很紧了。
回到老宅时,阳光正好照在堂屋的八仙桌上。苏清鸢把“星辉蓝”的麻布铺开,蓝得沉静的布面上,仿佛还印着泉边的月光。凌虚去厨房烧水,柴火噼啪响,小狐狸蜷在桌角打盹。她拿起针线,决定把那只绣歪了眼睛的燕子补好——这次不用急,日子还长,针脚总能慢慢绣得齐整,就像他们的路,一步一步,都踩在踏实的土地上。
窗外的槐花开了,簌簌落在窗台上,混着“星辉蓝”的草木香,酿出了春天最清润的味道。苏清鸢低头抿唇,忽然觉得,这染坊的烟火气,比任何胭脂水粉都让人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