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望月峰上心意相通后，苏清鸢与凌虚之间的氛围便悄然变了。
依旧是每日的功法指点，依旧是听雪阁中的切磋练剑，可眉宇间流转的眼神，不经意间相触的指尖，都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缱绻。
凌虚不再刻意保持距离，会在她练剑时递上擦汗的帕子，会在她钻研功法蹙眉时，轻声提点一句关键；苏清鸢也渐渐放下羞涩，会在他处理宗门事务晚归时，留一盏灯，温一壶灵茶，偶尔还会笨手笨脚地学着做些他爱吃的清淡点心——尽管大多时候都火候失当，凌虚却总会笑着吃完，说一句“尚可”。
这份藏在心底的情愫，如同春日里悄悄探出头的嫩芽，在两人默契的守护下，安静生长。他们都明白，宗门礼教的束缚仍在，此刻还不是将这份感情公之于众的时候，唯有将这份悸动化为彼此前进的力量，才能在未来真正站在阳光下，坦然相对。
这日午后，苏清鸢正在院中练习凌虚新教的“踏雪无痕”步法。这套步法比《寒江独钓》更显灵动，踏在青石板上悄无声息，身影掠过竹林时，只带起几片旋落的竹叶。
“手腕再松些，灵力沉于足底，借助风灵的轻逸，而非强行催动。”
凌虚的声音从廊下传来，他今日穿着一身月白常服，手中拿着一卷宗门禁地的卷宗，显然是刚从长老堂过来。
苏清鸢闻言调整气息，将风属性灵气悄然引至足底，再踏出时，果然身形更轻，落地时连竹叶拂过的声响都盖不过。
“好多了。”她收势回头，正对上凌虚含笑的目光，脸颊微微一热，快步走到他身边，“师父……凌虚，你今日不忙吗？”
改口依旧有些生硬，却比前几日自然了些。
凌虚将卷宗放在石桌上，指尖划过她鬓边的一缕碎发，动作自然而亲昵：“刚处理完一桩旧事，过来看看你。”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对了，三日后宗门有一场前往‘迷雾森林’的历练，我已为你报了名。”
“迷雾森林？”苏清鸢有些惊讶。她曾在宗门典籍中见过记载，那片森林位于青岚山脉西侧，常年被浓雾笼罩，其中不仅有高阶妖兽，还藏着不少上古修士遗留的洞府，是青云宗弟子历练的常去之地，但危险系数不低，通常只允许筑基后期以上的弟子进入。
“我如今才筑基中期……”
“正因如此，才更该去。”凌虚打断她，眼神认真，“你的修为提升虽快，但实战经验太少。迷雾森林的妖兽习性各异，正好能磨练你的应变能力。况且，我查到森林深处可能藏着一枚‘定魂珠’，对你稳固神魂、压制心魔有奇效。”
他自然不会说，此次历练他会暗中跟随。既想让她独立成长，又放不下那份牵挂，只能用这种方式护她周全。
苏清鸢听懂了他的用意，点头应下：“好，我去。”
凌虚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银色罗盘递给她：“这是‘破雾盘’，能在迷雾中指明方向，若遇危险，注入灵力即可发出信号，我……宗门会有人接应。”
他原本想说“我会感应到”，话到嘴边却改了口。
苏清鸢接过罗盘，入手冰凉，盘面上的指针微微颤动，显然是件不俗的法器。她握紧罗盘，认真道：“我会小心的。”
三日后，迷雾森林历练的弟子在山门外集合。此次历练由丹堂的一位中年长老带队，同行的还有十余名弟子，大多是筑基后期，其中几个面孔苏清鸢有些眼熟，正是当初在灵根检测时见过的几个资质不错的内门弟子。
“哟，这不是我们青云宗的天才苏师妹吗？怎么，筑基中期就敢来迷雾森林？不怕被妖兽叼走吗？”一个身材高大的黄衣弟子嗤笑一声，语气带着几分不忿。他叫赵雷，是雷系天灵根，在同辈中也算佼佼者，却总觉得苏清鸢不过是仗着七系灵根才被凌虚长老看重，心中一直不服。
旁边立刻有人附和：“赵师兄说的是，迷雾森林可不是听雪阁，可不是谁都能撒娇耍赖的地方。”
苏清鸢懒得与他们争辩，只是淡淡瞥了一眼，便移开目光。经历了温子然的背叛和宗门动荡，她早已不是那个会因几句嘲讽就红了眼眶的少女。
赵雷见她不理睬，更觉没面子，刚想再说些什么，带队的长老便沉声喝道：“肃静！迷雾森林危机四伏，此次历练以历练为主，严禁内斗！若谁敢违规，直接取消资格，回宗门领罚！”
赵雷悻悻地闭了嘴，却还是给了苏清鸢一个“走着瞧”的眼神。
苏清鸢对此毫不在意，随着队伍踏入了迷雾森林。
刚进入森林边缘，浓郁的雾气便扑面而来，能见度瞬间降到不足丈许。空气潮湿而阴冷，四周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兽吼。
“都跟上，别掉队！”带队长老祭出一面灵光闪烁的幡旗，旗面展开，散发出淡淡的白光，将周围的雾气逼退几分，“破雾盘都拿出来，跟着我走，不许擅自离队！”
众人纷纷取出破雾盘，跟在幡旗后，小心翼翼地向森林深处走去。
起初的路程还算平静，只遇到几只低阶妖兽，被众人合力斩杀。苏清鸢并未主动出手，只是默默观察着其他弟子的战斗方式，将他们应对妖兽的技巧记在心里。
赵雷却像是故意针对她，几次遇到妖兽都“恰好”将她往妖兽的攻击范围内推，幸好苏清鸢步法精妙，每次都能险险避开。
“苏师妹，你怎么躲得这么快？刚才若不是你闪得急，我早就一剑斩了这头畜生了！”赵雷还故作惋惜地说道。
苏清鸢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赵师兄下次出手前，还请看清周围，免得误伤同门。”
“你！”赵雷被噎了一下，脸色涨红。
带队长老看在眼里，皱了皱眉，却并未多说。修仙界本就弱肉强食，同门间的竞争在所难免，只要不闹出人命，他通常不会过多干涉。
深入森林数十里后，雾气越来越浓，连幡旗的白光都只能照亮三尺范围。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腥气，让人莫名心悸。
“长老，前面好像有动静。”一个弟子紧张地说道，声音有些发颤。
众人立刻停下脚步，握紧了手中的法器。
寂静中，一阵“沙沙”的声响从前方的浓雾中传来，伴随着沉重的呼吸声，仿佛有什么巨大的生物正在靠近。
带队长老面色一凛，祭出长剑：“戒备！”
浓雾翻腾，一道庞大的黑影缓缓显现。那是一头通体漆黑的巨熊，身高足有三丈，双眼赤红，嘴角滴落着涎水，正是迷雾森林中有名的三阶妖兽“墨麟熊”！
“是墨麟熊！大家小心，它皮糙肉厚，力大无穷！”带队长老沉声提醒，率先冲了上去。
长剑带起凌厉的灵光，直刺墨麟熊的眼睛。墨麟熊咆哮一声，抬起蒲扇般的巨掌，竟硬生生挡下了这一剑，“铛”的一声，火星四溅。
“攻击它的腹部！那里是弱点！”有人喊道。
十余名弟子立刻分散开来，各种法术、法器齐出，一时间灵光闪烁，剑气纵横。
苏清鸢并未贸然上前，她注意到墨麟熊虽然凶猛，动作却略显迟缓。她运转“踏雪无痕”步法，如同鬼魅般绕到墨麟熊身后，手中“灵溪”剑凝聚起金、风两系灵气，趁着墨麟熊转身的间隙，一剑刺向它的后腿关节。
“噗嗤！”
剑光闪过，墨麟熊的后腿关节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黑色的血液喷涌而出。
“吼——！”
墨麟熊吃痛，疯狂地转身拍来。苏清鸢早有准备，身形一闪，避开了它的巨掌，落在不远处。
“干得好，苏师妹！”有弟子忍不住赞道。
赵雷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嫉妒，也顾不上针对苏清鸢，连忙祭出一把巨斧，狠狠劈向墨麟熊的腹部。
在众人的合力围攻下，墨麟熊渐渐力竭，最终哀嚎一声，轰然倒地。
众人都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疲惫却兴奋的笑容。斩杀一头三阶妖兽，对他们来说是不小的收获。
带队长老检查了一下墨麟熊的尸体，眉头却突然皱了起来：“不对。”
“长老，怎么了？”
长老指着墨麟熊的眼睛，沉声道：“你们看，它的瞳孔不仅赤红，还带着一丝黑气，不像是自然暴怒，倒像是……中了某种邪术。”
众人凑近一看，果然发现墨麟熊的眼底深处萦绕着一缕极淡的黑气，与之前遇到的魔修身上的气息有些相似！
苏清鸢心中一凛：“难道是煞魔殿的人？”
“不好说。”长老脸色凝重，“迷雾森林向来是我们青云宗的历练之地，煞魔殿的人按理说不敢轻易涉足。但这墨麟熊的状态太过诡异，我们必须小心。”
他顿了顿，看向众人：“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尽快找到定魂珠的线索，然后立刻返程。”
众人心中都蒙上了一层阴影，刚才斩杀妖兽的兴奋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继续深入后，雾气更浓，连破雾盘的指针都开始变得不稳定，时快时慢。周围的树木也变得扭曲怪异，仿佛一只只伸向天空的鬼爪，透着一股阴森诡异的气息。
“长老，我感觉……好像有人在盯着我们。”一个女弟子声音发颤地说道，警惕地环顾四周。
其他人也纷纷感觉头皮发麻，那种被窥视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仿佛有无数双眼睛藏在浓雾中，正贪婪地盯着他们。
带队长老祭出更多的灵力，让幡旗的光芒更盛：“别慌！保持警惕，结阵前行！”
就在这时，浓雾中突然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低笑声，那笑声不似人声，更像是无数怨魂在低语。
“桀桀桀……新鲜的血肉……美味的灵根……”
随着笑声响起，数道黑影从浓雾中窜出，速度快如闪电，直扑队伍中的弟子！
“是魔修！”有人惊呼。
那些黑影穿着破烂的黑袍，脸上笼罩着黑气，双眼闪烁着嗜血的红光，手中拿着骨刃，正是煞魔殿的魔修！
“保护好自己！结阵御敌！”带队长老怒喝一声，长剑出鞘，迎了上去。
一场激战瞬间爆发！
这些魔修的修为不算太高，大多是筑基期，但他们的攻击方式极为诡异，动作迅捷，且不怕受伤，仿佛没有痛觉一般，让人很难对付。
苏清鸢挥舞着“灵溪”剑，七彩灵光闪烁，每一剑都精准地斩向魔修的要害。她发现这些魔修虽然凶悍，体内的魔气却有些驳杂，似乎并不纯粹。
“小心他们的骨刃！上面有毒！”一个弟子不小心被骨刃划伤，手臂瞬间泛起黑紫色，连忙运转灵力压制。
苏清鸢心中一动，指尖凝聚起一缕七彩灵火，在与一名魔修交手时，故意让对方的骨刃划破手臂，随即趁他得意的瞬间，将灵火拍在他的胸口。
“啊——！”
魔修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上的黑袍瞬间被灵火点燃，连带着体内的魔气一起燃烧起来，很快便化为一团灰烬。
“用火焰攻击！他们怕火！”苏清鸢大喊道。
众人闻言，立刻有火系灵根的弟子祭出火焰法术，果然效果显着，魔修们纷纷躲避，攻势顿时减弱了不少。
就在这时，浓雾中突然传来一道阴冷的声音：“七系天灵根……果然在这里……”
话音落下，一道身影缓缓从浓雾中走出。那是一个身着黑色长袍的中年男子，面容枯槁，双眼深陷，手中握着一根镶嵌着骷髅头的法杖，周身散发着浓郁的魔气，修为竟达到了金丹期！
“金丹期魔修！”带队长老脸色剧变，“你们快走！我来拦住他！”
“想走？晚了！”中年魔修冷笑一声，挥动法杖，数道黑色的魔焰射向众人。
“小心！”
苏清鸢瞳孔一缩，她认出这魔焰的气息，与当初温子然用来毒害玄尘长老的魔气同源，只是更加精纯！
她想也没想，立刻运转《九转玲珑诀》，将金、土两系灵气凝聚在身前，形成一面厚实的防御光幕。
“轰！”
魔焰撞在光幕上，发出一声巨响，光幕剧烈震颤，却堪堪挡住了魔焰的攻击。
“咦？有点意思。”中年魔修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更加贪婪地盯着苏清鸢，“如此纯净的七系灵根，若是献给殿主，定能让我晋升长老之位！”
他再次挥动法杖，这一次，更多的魔焰如同潮水般涌来，同时还有数道黑影从浓雾中冲出，拦住了弟子们的退路。
“完了……”有弟子绝望地说道。
带队长老拼死抵挡，却被中年魔修的魔气压制得节节败退，很快便险象环生。
苏清鸢看着身边惊慌失措的同门，又看着被魔修围攻的长老，心中闪过一丝决绝。她握紧手中的破雾盘，只要注入灵力，凌虚或许就能感应到……但她知道，等凌虚赶到，恐怕一切都晚了。
而且，她不能总是依赖他。
她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她将储物袋中的所有灵草取出，借着混战的间隙，指尖凝聚起七彩灵火，同时引动周围的天地灵气——她要尝试着，用七彩灵火和灵草，炼制一枚临时的“爆炎丹”！
这是她在灵泉洞闭关时偶然想到的法子，用灵火瞬间引爆灵草中的灵力，产生巨大的爆炸，威力虽强，却对灵草浪费极大，且风险极高，稍有不慎就会伤到自己。
但此刻，她已别无选择。
七彩灵火在她掌心跳动，数株蕴含火、雷属性的灵草被投入灵火中，瞬间被点燃。苏清鸢全神贯注，控制着灵火的温度和灵力的爆发节奏。
中年魔修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动作，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临死前还想做什么？给我去死吧！”
他舍弃了带队长老，一道凝聚了大半魔气的黑焰巨掌，直扑苏清鸢而来！
“清鸢！小心！”带队长老目眦欲裂，却被魔修缠住，无法救援。
苏清鸢看着越来越近的黑焰巨掌，眼中却异常平静。她猛地将掌心的七彩灵火向前一推，同时引爆了灵草中的灵力！
“爆！”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七彩的火焰混合着狂暴的灵力，如同火山爆发般喷涌而出，瞬间吞噬了黑焰巨掌，向着中年魔修和周围的魔修席卷而去！
强光闪过，热浪滔天，连浓厚的雾气都被震散了几分！
苏清鸢被爆炸的冲击波震得倒飞出去，重重地撞在一棵树上，喷出一口鲜血，眼前阵阵发黑。
但她强撑着没有昏过去，她看到中年魔修被爆炸波及，身上的黑袍破碎，嘴角溢出黑血，显然受了不轻的伤；周围的魔修更是死伤惨重，剩下的几个也吓得连连后退。
“你……找死！”中年魔修又惊又怒，眼中闪过疯狂的杀意，不顾伤势，再次向苏清鸢扑来。
苏清鸢已经没有力气再发动攻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越来越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冰蓝色的剑光如同九天惊雷般划破浓雾，带着刺骨的寒意，精准地斩在中年魔修的身上！
“噗嗤！”
剑光闪过，中年魔修的身体被瞬间冻结，随后化为漫天冰晶！
苏清鸢猛地抬头，只见一道白衣身影踏着虚空而来，落在她面前，正是凌虚！
他的脸色冰冷，眼中带着浓烈的杀意和一丝后怕，看到苏清鸢嘴角的血迹时，那份冰冷瞬间化为心疼。
“凌虚……”苏清鸢看着他，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在她陷入黑暗前，她感觉到自己被一个熟悉而温暖的怀抱紧紧抱住，耳边传来他带着颤抖的声音：“清鸢，别怕，我来了。”
凌虚抱着苏清鸢，周身冰蓝色的灵力疯狂涌动，将剩下的几个魔修瞬间冰封。他看向幸存的弟子和重伤的带队长老，语气冰冷：“你们先带其他人回宗门，这里交给我。”
说完，他不再停留，抱着苏清鸢，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浓雾中。
幸存的弟子们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面面相觑，心中却都明白——这位凌虚长老对苏清鸢的在意，早已超越了普通的师徒之情。
而迷雾森林的深处，浓雾再次聚集，掩盖了刚才的厮杀痕迹，却掩盖不住那悄然弥漫开来的、更加浓重的阴谋气息。
煞魔殿的人再次出现，且能操控妖兽、潜入迷雾森林，显然是有备而来。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