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裂谷压抑的平静中,一天天流逝。
距离那场惨烈的战斗,已过去半月有余。萧冰儿等人离去后,并未再出现,裂谷仿佛真的被外界遗忘,又或者,成为了某些存在眼中暂时不值得关注的角落。
表面的创伤正在缓慢愈合。在苏晚晴的统筹和众人的努力下,洞穴内外被清理得整洁了许多。罹难者已入土为安,伤者的伤势在有限的草药和相互照拂下,大多稳定下来,甚至开始好转。食物和清水虽然紧缺,但在严格的分配和偶尔冒险外出采集下,勉强能够维持生存。
然而,无形的阴霾依旧笼罩在每个人心头。最大的阴影,来自于洞穴深处,那个依旧沉睡不醒的人。
林玄的状态,成了衡量裂谷希望的唯一标尺。
他安静地躺在石床上,眉心那点幽蓝冰晶顽固不化,如同嵌入美玉的瑕疵,时刻散发着微弱却持续的寒意。他的脸色不再像最初那般青白骇人,在苏晚晴日复一日、不惜损耗自身本源的灵族之力滋养下,稍稍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血色,但距离苏醒,似乎依旧遥遥无期。他的呼吸依旧微弱绵长,仿佛随时可能断绝。
苏晚晴日渐憔悴。她强撑着处理完必要的事务,剩余所有的时间,几乎都守在林玄身边。灵族之力消耗过度,她的修为甚至隐隐有跌落的迹象,原本莹润的脸颊凹陷下去,眼底带着化不开的疲惫与忧色。但她从未有过一刻放弃,那双看向林玄的眼睛里,除了担忧,更多的是近乎偏执的坚定。
“他一定会醒过来的。”这是她每天都会对众人,也是对自己说的话。
她的坚持,如同一种无声的感染,影响着裂谷中的每一个人。
铁柱的腿伤还未好利索,就拖着一条瘸腿,带着人加固洞穴的防御,清理外围残留的冰层和碎石。每当经过林玄所在的洞穴时,他总会停下脚步,默默地看上一眼,粗糙的大手紧握成拳,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感激与守护之意。若非林守护拼死抵挡,他们这些人,早已化为冰雕。
青璇则承担起了更多的照料职责,她将所剩无几的、对恢复神识或温养经脉略有裨益的草药,小心翼翼地熬成汁液,配合苏晚晴,尝试喂给林玄。尽管大部分药力都似乎被那冰晶阻隔,但她依旧坚持着。
而那些普通的幸存者们,他们能做的不多。每当分发到那一点点微薄的食物时,总有人会默默地将自己那份省下一口,放在林玄石床前一个干净的叶片上,尽管他根本无法食用。有妇人会在路过时,低声念叨着从故土听来的、不知是否有效的祈福咒文。孩子们也被大人教导,不能去打扰沉睡的“林守护”,他们偶尔会趴在洞口,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好奇而敬畏地看着里面,小声地祈祷:“林守护,快点好起来…”
一种无声的、却无比庞大的力量,正在裂谷中悄然汇聚、流淌。
那是发自内心的、最纯净的感激——感激林玄和苏晚晴带来的生机,感激他们在绝境中的庇护。
那是带着卑微希望的祈愿——祈愿林玄能够苏醒,祈愿这片好不容易得来的净土不会再次失去。
那更是经历了生死与共后,油然而生的、誓死相随的守护意志——守护这片土地,守护带来希望的“林守护”和“苏仙子”。
这些情感,超越了言语,化作了无形无质,却真实存在的能量——愿力。
它们不再像战斗刚结束时那般汹涌澎湃,而是如同涓涓细流,日夜不息地从每一个幸存者的心田流淌而出,弥漫在裂谷的空气里,浸润着这片被净化过的土地。
而这一切的焦点,最终都汇聚到了洞穴深处,那个昏迷不醒的人身上。
林玄昏迷中,世界树自发吸收着来自谷中所有幸存者最纯净的感激、祈愿和守护意志。
在他沉寂的识海深处,在他那因为冰魄神光侵蚀而几乎冻结的丹田内,那株与世界树幼苗融为一体的存在,并未完全沉睡。
世界树的本质,是生机,是造化,是包容万灵。对于这种源自众生心灵最本真的力量,它有着天然的亲和与渴望。
起初,只是丝丝缕缕,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这些纯净的愿力,穿透了林玄体表的冰寒,无视了那幽蓝冰晶的阻隔,如同受到无形磁石的吸引,悄无声息地汇入他的身体,最终流向丹田深处,被那株光芒黯淡、叶片蜷缩的世界树幼苗所吸收。
这些愿力混合着裂谷本身的生机(那些在冰层下顽强存活的草根莲藕所散发),以及林玄之前净化魔气、对抗玄冰时积累的独特道韵(一种抗争与守护的意志烙印)。
三者交融,形成了一种奇特的滋养。
这滋养并非狂暴的冲击,而是如同春雨,润物细无声。
那顽固的幽蓝冰晶,在内部生机被不断滋养、外部愿力持续冲刷下,其冻结万物、湮灭生机的绝对法则,似乎受到了一丝微弱的干扰和削弱。虽然依旧无法被驱散,但其对林玄生机的侵蚀速度,明显减缓了,甚至在某些时刻,那冰晶的边缘,会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不可见的莹润光泽,仿佛冰层下有什么东西正在试图“活化”它。
而丹田内,世界树幼苗的变化则更为明显。
原本因为本源受损而黯淡无光的五片嫩叶,在得到这股混合了愿力、生机与道韵的特殊能量滋养后,开始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恢复光泽。叶片上那些玄奥的脉络,仿佛干涸的河床重新得到了滋润,隐隐有光华流转。蜷缩的叶缘,也微微舒展了一丝。
更奇妙的是,在世界树幼苗的顶端,那原本只是一个极其微小、几乎被忽略的凸起处,似乎…变得更加凝实了一点点。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内部积蓄着力量,等待着破茧而出的那一刻。
不断滋养着世界树和林玄的伤势。
这个过程缓慢而持续,肉眼难以观测,但确确实实地发生着。
苏晚晴是最先察觉到细微变化的人。她日日以灵族之力探查林玄体内情况,虽然无法直接驱散冰晶,却能感觉到,林玄那如同风中残烛的生命之火,似乎…比之前稳定了一点点。那冰晶带来的绝对死寂感,也不再像最初那般令人绝望。
这个发现让她欣喜若狂,更加坚定了治疗的决心。
而黄伯,偶尔会睁开浑浊的眼睛,看一眼被无形愿力缭绕的林玄,又看一眼外面那些忙碌而虔诚的幸存者,嘴角会勾起一丝无人能懂的、似欣慰又似感慨的弧度,随即又恢复那副万事不萦于心的模样。
裂谷,在失去最强武力庇护的情况下,依靠着一种源自内心的信念与团结,艰难地维系着,并且以一种无人预料的方式,为沉睡的守护者,提供着最为关键的支持。
愿力汇聚,如百川归海,无声无息,却蕴含着改变命运的磅礴力量。只待量变引发质变的那一刻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