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的月光像层薄霜,覆在宴晚手背的银镯子上。
她握着保温杯的指节泛白,电话里xx集团负责人的声音还在嗡嗡响:“说实话,盛霆今早突然取消了和我们的联合推广协议……”
“所以贵公司要重新评估合作?”宴晚打断对方,声音比窗外的风还凉。
三年来她早习惯了沈时烬的“手段”——上季度她刚拿下新锐设计师奖,隔天就有合作品牌以“设计理念不符”为由解约;上个月她带着团队熬了二十八个通宵的高定系列,秀场前三天突然被曝“抄袭海外小众品牌”,最后查下来是模特助理的电脑被黑。
但这次不同。
她盯着茶几上亮着的笔记本电脑,方才挂了电话后立刻登录行业数据系统,滚动的商业动态让她瞳孔微缩——
“盛霆集团终止与‘星耀’的年度广告合作,此前该品牌曾公开抵制宴晚设计的联名款”
“盛霆旗下投资公司撤回对‘风尚周刊’的注资,该刊上周刚发布‘宴晚设计风格固化’专题”
“盛霆百货取消‘新锐设计师扶持计划’,原计划中唯一被剔除的竞品正是与宴晚工作室对标的‘云裳’”
鼠标光标停在最后一条新闻上,宴晚的指尖轻轻颤抖。
这些被撤掉的合作,全是近三个月来压在她身上的“石头”——她原以为是沈时烬变本加厉的折磨,却不想竟是他在亲手掀走?
“叮——”
手机弹出条微信,是助理小棠发来的截图:盛霆内部邮件系统里,标红的“特别指令”格外刺眼——“即日起,所有涉及宴晚及其工作室的商业合作,集团不得干涉、不得施压、不得发表任何负面言论。”发件人栏是沈时烬的专属邮箱。
宴晚突然站起,银镯子磕在桌沿发出脆响。
她走到窗前,望着对面盛霆大厦顶层还亮着的灯,喉间像塞了团浸了水的棉花。
三年前他捏着她父亲的破产证明说“做替身”时,眼底是淬了冰的冷;三个月前她在秀场后台被记者堵到墙角,他从人群里走过,连余光都没分给她;可现在……
“叩叩——”
敲门声惊得她一颤。
透过猫眼,她看见吴医生站在门外,白大褂皱巴巴的,眼下乌青像被墨染过。
“宴小姐。”吴医生递来个牛皮纸袋,手指发颤,“这是季明远和韩晴的邮件往来记录。”
韩晴是三个月前“抄袭案”的举报者,当时她信誓旦旦说宴晚偷了她的设计稿,后来警方查到是有人黑了她的电脑,却始终没找到幕后主使。
宴晚接过纸袋,纸张摩擦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最上面的邮件日期是半年前,发件人显示“Jm”——季明远英文名的缩写。
“韩小姐,听说你和宴晚有旧怨?”
“需要我帮你制造点‘证据’吗?她现在越红,摔下来才越疼。”
“对了,吴医生那边你多盯着,他对宴晚母亲的愧疚是把好刀。”
最后几页是转账记录,每笔“设计费”“举报奖励”的收款方都是韩晴,付款方账户则通过多层加密指向季明远旗下的空壳公司。
“他利用我。”吴医生声音发哑,“你母亲透析需要的稀有血浆,是季明远说能帮我搞到……我就信了他说的‘只是让宴晚受点舆论压力’。直到前几天我查账,发现血浆款其实是你自己付的,他根本没出一分钱……”
宴晚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想起上周去医院,吴医生欲言又止的模样;想起韩晴在发布会上哭着举“证据”时,台下人群里那个穿深灰西装的背影——像极了季明远常穿的款式。
牛皮纸页在她手里簌簌作响,最后一页的邮件时间停在昨晚十点:“沈时烬最近不对劲,宴晚的势头压不住了。老办法不行,得动点真格的。”
窗外,盛霆顶楼的灯忽然灭了。
宴晚望着黑暗的窗户,又低头看向手里的文件,喉咙里像堵着团火,烧得眼眶发酸。
她抬头时,吴医生已经走了,脚步声消失在楼梯转角。
月光漫过茶几上的钻戒,那抹冷光和文件里的“动点真格的”几个字重叠,在她心里撞出一片涟漪。
良久,她轻轻合上文件,指腹抚过“季明远”三个字,声音轻得像叹息:“原来……”
宴晚的指尖在“季明远”三个字上反复摩挲,牛皮纸被压出褶皱。
窗外的月光漏进窗纱,在她眼尾投下一片模糊的影,像极了三年前沈时烬捏着她父亲破产文件时,镜片后冷得刺骨的光。
“他已经赢了一半,不是吗?”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落在雪地上的羽毛。
茶几上的钻戒闪着冷光——那是沈时烬在她生日当天扔在她脚边的,“戴着,像她。”当时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淬着冰,可此刻文件里“动点真格的”几个字,却让她想起上周在医院,沈时烬的私人医生突然调来全市最紧缺的透析机,连护士都嘀咕“盛霆总裁亲自打招呼”。
她突然笑了,笑声里浸着涩意:“至少,我曾经信过他。”尾音发颤,像被风吹散的蛛丝。
三年来她数不清被他当众羞辱过多少次,在慈善晚宴上把她的设计稿撕成碎片,在记者会上说“宴小姐不过是我养的金丝雀”,可那些被撤掉的商业合作、被压下的负面新闻,又像一把钝刀,慢慢剖开她心里那层硬壳——原来他看得到她的每一次挣扎,原来他的“折磨”里,藏着另一种温度?
手机在桌面震动,是工作室群消息弹出。
小棠发了段监控截图:凌晨三点的盛霆大厦,沈时烬的专属电梯门开了条缝,他站在阴影里,西装搭在臂弯,领带松了半寸,目光正对着她所在的公寓楼方向。
宴晚的呼吸一滞。
三个月前她在秀场被记者围堵时,他就站在五米外的走廊,袖扣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却偏过头看都不看她;可现在监控里这个仰头望来的男人,喉结微微滚动,像是有千言万语哽在喉咙里。
“叮——”
信箱的轻响惊得她一颤。
玄关处那只雕花铁信箱正微微晃动,一封信从投信口露出半截,米白色信纸上没有邮票,只压着道浅浅的折痕。
她蹲下身抽信时,银镯子滑到腕间,撞在信箱边缘。
信纸展开的瞬间,墨迹未干的字迹刺痛了眼睛:“对不起,我没来得及告诉你——我曾爱你。”
笔尖在“曾”字上顿了顿,晕开小片墨渍,像滴未落的泪。
宴晚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喉咙里像塞了团烧红的炭。
这字迹她再熟悉不过,是沈时烬签文件时惯用的瘦金体,每个笔画都带着锋锐的棱角,可此刻最后那个“你”字,收笔却软得像要化在纸上。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仰头盯着天花板,直到酸涩感退去,才将信纸叠成方块,塞进贴身口袋。
月光漫过她微颤的睫毛,映出眼底翻涌的暗潮——三年的羞辱、误解、自我欺骗,此刻都成了浮在水面的泡沫,底下翻涌的,是她自己都不敢承认的、早该死去的期待。
与此同时,三公里外的盛霆集团顶楼,季明远的指节叩在真皮转椅扶手上,一下一下,像敲在人心尖上。
他面前的电脑屏幕亮着幽蓝的光,加密文件夹里的视频正循环播放:画面里宴晚穿着米色针织衫,坐在咖啡馆角落,对面坐着云裳工作室的首席设计师,两人面前的咖啡杯腾着热气,她的手正搭在对方递来的文件上。
“沈时烬最近总往宴晚公寓那边看。”季明远对着空气轻笑,指尖划过视频里宴晚微扬的下颌,“他以为撤回合作就能弥补?
我偏要让他亲眼看见,他捧在手心的’替身‘,早就和别人暗度陈仓。“
他点开视频编辑软件,将时间戳改成三天前——正是沈时烬取消所有打压指令的第二天。“伪造的密会时间、伪造的合作文件,”季明远的拇指按在“发送”键上,“等明天早上,整个设计圈都会知道,宴晚为了上位,连竞争对手的钱都收。”
窗外,第一缕晨光漫过天际线。
季明远的嘴角扬起,在发送键上轻轻一按:“沈时烬啊沈时烬,你不是最恨被背叛吗?
我倒要看看,你亲手毁掉她时,会不会比当年失去宴昭更疼。“
而此刻的宴晚正站在窗前,望着逐渐亮起的盛霆大厦,口袋里的信纸隔着布料贴着心口。
她不知道,一场精心编织的谎言,正随着清晨的风,向她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