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先如猛地抬头,指缝间的烟蒂“嗒”地砸在地上——藤野身着笔挺的日军军装,军刀悬在腰间,身后随从的枪托正抵着狗子后背,一步步逼过来。狗子胳膊被反拧,脸上还留着未消的巴掌印,头发乱得像鸡窝,瞥见陈先如的瞬间,眼里涌满泪,却被藤野狠狠一推,踉跄着撞在长椅扶手上。
“陈会长倒有闲心,躲在医院享清净。”藤野的中文裹着冷硬的腔调,目光扫过满地烟蒂,又落在陈先如蓬头垢面的模样上,嘴角勾出嘲讽,“听说,你送夫人来医院,守到现在没挪步?”
陈先如后背瞬间绷紧,喉结滚了滚——今早送医时动静不小,藤野要查,一查便知。他刚要起身,藤野却上前一步,军靴碾住地上的烟蒂,“咯吱”响:“别急,找你,是为‘证据’。”
“哥!他们说我是抗日分子!你快跟他们说,我不是!”狗子趁机喘着气喊,声音发颤。
藤野转头瞪他一眼,枪托往他腰上又顶了顶,才看向陈先如:“凤安的名册丢了,你这弟弟形迹可疑。现在,要么跟我回宪兵队说清楚,要么……”他目光往病房门扫去,语气骤沉,“我进去‘问问’你家夫人,说不定她知道些什么。”
这话像冰锥扎进心里,陈先如瞬间攥紧拳头。他顺着藤野的目光瞥向病房——里面躺着刚失了孩子的谢兰?,他怎敢让藤野进去惊扰?可若跟藤野走,宪兵队的手段他比谁都清楚,虽然自已能保狗子安全,但狗子也免不了受一番皮肉之苦。
走廊尽头的护士听见动静,探了探头,又赶紧缩了回去。藤野看着陈先如紧绷的脸,冷笑一声:“陈会长,给你半分钟考虑——是跟我走,还是让我进去‘拜访’?”
狗子的眼泪砸在地上,还想再喊,却被藤野捂住了嘴。陈先如的指甲掐进掌心,血珠渗了出来——他看着病房门把手上那点微弱的光,又看着藤野腰间闪着冷光的军刀,只觉得喉咙里发苦,连呼吸都带着疼。
藤野的军靴踩在烟蒂上,碾出细碎的声响,目光却牢牢锁在陈先如紧绷的脸上——他要的从不是真闯进去搜,而是看陈先如的反应,看这“商会会长”到底有没有撒谎。
“怎么?陈会长不敢让我进去看看?”藤野故意放缓语气,指尖摩挲着腰间的军刀鞘,眼神里的冷意却更浓,“还是说,里面藏着比你夫人更重要的人?”
陈先如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上前一步想拦,却被藤野用眼神逼退。没等他再开口,藤野已经推开了半扇病房门,冷风裹着消毒水的味灌进去,也惊得恋儿猛地抬头,双手瞬间挡在谢兰意床前,眼神像淬了刀:“你要干什么!”
藤野没理会恋儿,只探着身子快速扫了一眼——床上的谢兰意脸色白得像纸,手背上扎着输液针,药液正缓缓往下滴,连胸口的起伏都弱得几乎看不见。他看了不过两秒,便直起身,轻轻带上了门,没再多问一个字。
出来时,他瞥了眼仍瘫在地上的狗子,又看向陈先如——这人头发乱得像枯草,胡茬青黑,眼底满是红血丝,连西裤上都沾着烟蒂灰,哪还有半分往日商会会长的体面?那点狼狈,倒不像是装的。
“看来,陈会长没骗皇军。”藤野的语气松了些,却仍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他踢了踢狗子的腿,“既然是你弟弟,就该好好管教——凤城现在查得严,下次再让他在街上乱晃,被我的人抓了,可就不是现在这么好说话了。”
陈先如攥着拳头点头:“是,是我没管好他,以后绝不会再让他惹麻烦。”
藤野冷笑一声,没再纠缠,抬手示意手下离开。
藤野的脚步声彻底没了影,狗子才敢把攥紧的拳头松开,手还在发颤,指节泛着白。他蹭到陈先如身边,声音发虚,带着没散的后怕:“哥……能、能给我根烟吗?”
陈先如垂着眼,从皱巴巴的烟盒里抖出一根烟,递过去时,指尖还沾着烟灰。狗子慌忙接过来,凑到陈先如刚点燃的火柴上,猛吸了一口,呛得咳嗽起来,眼泪都呛出来了,却反而松了口气——烟味混着喉间的辣,倒把刚才的慌劲压下去不少。
“别瞎晃了,快回家。二叔要是知道你被日本人抓了,指不定急成什么样。”
“他哪关心我,我死在外头才好,免得给他丢脸!早晚有一天让他对我另眼相看。”说罢,他忽然向病房门口走去,向里面望了望,见恋儿正背对着他坐在椅子上,心想:若癞子在就好了,当真是个好时机。我还得去找找他。”想罢,对陈先如说道,“哥,今儿谢谢了!我得快点回去了,免得爹惦记着。”
说着,一溜烟就跑了,犹如一切都没发生过。
长廊里只剩陈先如一个人,烟盒空了,他捏着空盒子,指腹蹭过冰凉的金属盒边,目光又牢牢锁在病房门上——里面的人没醒,外面的麻烦没断,他连松口气的资格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