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兰?只觉那人的臂膀像钢钳般扳着自己的肩颈,整个人被牢牢制住,动也动不得。可越是这样,她反倒沉下心来——既已沦为“刀俎上的鱼肉”,挣扎本就无用,听对方语气并无恶意,倒不如先看他意图,再做打算。她最担心的是恋儿,小姑娘年纪小、心智嫩,怕她慌了神大声喊叫,那后果不堪设想。借着月光看过去,恋儿果然像被钉在原地,眼神游离、满是惊悚,谢兰?忙频频递去眼色,示意她绝不能轻举妄动。
很快,墙外传来一连串令人窒息的脚步声,夹杂着日本人的呼喊,由远及近又匆匆远去。谢兰?这才恍然——这人若真是恶徒、强盗,怎会被日本人追杀?她忽然想起下午管家提过的抗日分子,心里嘀咕:难道他就是那些专门杀日本人的人?紧绷的神经顿时松了些,反倒好奇起来:这人到底长什么样?难不成真有三头六臂、火眼金睛?不然怎敢这么大胆,公然招惹日本人。
等日本人的脚步声彻底消失,黑衣人的臂弯才渐渐松开,捂在谢兰?口鼻上的手也松了劲。她终于有机会侧过脸,迎着月光大胆望去——这一看,惊得她差点喊出声:“是你?!”
那双深邃锐利的眼睛,透着咄咄逼人的英气,这世上,她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这般摄人心魄的目光。
那人先是一愣,随即也露出惊讶之色,抵在恋儿腰间的枪“唰”地收了回去:“是你?!”
“真的是您!”谢兰?这下彻底确定,眼前人正是上次在凤凰山救过她的张境途。
张境途一边把枪揣回腰间,一边警惕地侧耳听着院外动静,口中说道:“我们倒真是有缘,又以这种方式见了面。”
这话落在谢兰?耳里,刚扬起的微笑瞬间僵住。她敏感地想起方才被他挟制的窘迫,又记起上次在望夫石旁跌下悬崖、被他揽入怀中的情景——只当他是故意拿这些事羞辱自己,心头的兴奋瞬间凉到冰点,又羞又怒地斥道:“张先生三更半夜擅闯民宅,对两个手无寸铁的女子动武,非但没有半分歉意,反倒存着不敬之心!我原敬您是堂堂正正的汉子,没料到您也是个为人不尊、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我此刻若大喊一声,您的结局恐怕好不到哪里去;念在您救过我一次的份上,从今往后我们恩怨扯平,互不相欠,您还是速速离开!”
见她突然变了脸色,张境途才察觉自己方才的话失了分寸,忙致歉:“夫人莫多心,我绝无亵渎之意,还请夫人恕我无心之失!我本意是说,天大地大,我们两次相见都在危急关头,于我而言,实在又惊又喜。”说着,他伸出手,语气深沉而诚挚,“能再次见到夫人,我是真心高兴。”
看他目光坦荡、言辞恳切,谢兰?心里的芥蒂渐渐消散,抬手还了礼。
“还未请教夫人芳名?”张境途问,高冷的唇角牵起一丝极淡的笑意。
“兰?。兰花的兰,?草的?。”
“兰?。”他在心里暗赞:“好一个‘空谷幽兰,不与桃李争艳,不因霜雪变色’。这名字,恰如其人。”
他望着她,竟忽然生出几分“不愿就此别过”的念头。”
“有幸!”
他抬手压了压帽檐,又警惕地朝四周望了望,拱手辞别道:“我们后会有期!”话音落,他转身就走,动作依旧利落得像凌空的飞雁,一纵身翻过院墙,转眼间便没了踪影。
“喂,您的中山装还在我那儿!”谢兰?这才想起没还他衣服,急忙开口,可墙外早已没了回应。
她站在月光下,满院星辉散落,正像她心里翻涌的怅然与狐疑。望着张境途消失的方向,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缠上心头——从他身上,她能感受到一种神奇又不容小觑的力量,衬得自己格外渺小。她忽然想起那个梦:梦里他化作了观世音。如今看来,他倒真像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要救人民、救国家于水火之中。
“恋儿,我们回去吧。”谢兰?收回目光,转身说道。
一旁的恋儿,从头到尾都像在看一场戏——自己只算个不起眼的配角,全程都以旁观者的视角,惊看着这场又惊险又神秘的遭遇。她实在没料到,方才那让她们又怕又惊的黑衣人,竟是凤凰山救过小姐的张境途,更没料到,院外日本人的呼喊,全是为了追捕他。
见恋儿还呆立着,脸色发白、眼神发怔,谢兰?走过去轻轻唤了几声,恋儿这才吁出一口气,声音发颤,攥着谢兰?的衣角还在抖:“小姐,刚才那个……不就是张先生吗?他身手也太快了!”
“嘘!”谢兰?急忙伸手捂住她的嘴,压着声音道,“刚才的事,对谁都不能说,连姑爷也不行。”
“为啥呀?”
“回去我再跟你细说。”恋儿和谢兰?匆匆地往陈家走着,刚过一条街,就见陈先如带着旺乐正向这边寻来。
“少奶奶!”旺乐首先看到,向她们跑过来。
陈先如紧跟其后,一副带怒紧张的神情:“ 深更半夜的,你们不想活了?快走!”他未容谢兰?答话,拥着她往回走。
旺乐和恋儿在后面紧随。
几人刚回到院子,外面又响起了一阵枪响,谢兰?和恋儿同时心里一紧,不自禁的担忧起张境途的安危。
“看,外面多危险,这么晚出去想把我吓死?!”
“我和恋儿去给父母上炷香。不想扫了你们的兴致,便和恋儿去了,让你担心了!” 谢兰?致歉道。
“我已去过了,怪我竟一时忘了告诉你们——快回屋。”他又回头,“旺乐,加固院门。无论外面怎么乱都不许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