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合金门滑开的轻响,在此刻听来如同天籁。 厉承骁一把扯下已经耗尽氧气的呼吸面罩,贪婪地吸入从通道涌来的、带着阿尔卑斯山冰雪气息的冰冷空气。剧烈的咳嗽声中,他第一时间看向怀里的苏晚晴。 苏晚晴脸色苍白,额发被冷汗浸湿,紧贴着脸颊,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劫后余生的悸动与方才孤注一掷的决绝交织其中。 厉承骁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他看着她,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心有余悸的后怕,有失而复得的庆幸,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深沉如海的震撼。 这个女人,早已不是那个需要他羽翼庇护的、带着秘密的孤女。在一次次生死边缘的淬炼中,她的智慧、胆识和魄力,已然绽放出足以与他比肩、甚至在某些层面让他都感到心悸的光芒。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已超越了最初的利用与试探,也超越了盟友的范畴,在这一刻,升华为一种灵魂层面的、真正的平等与相互激赏。 “下次……”厉承骁的声音因缺氧和情绪激动而沙哑,“不准再这样赌命。” 苏晚晴虚脱地靠在他怀里,嘴角却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疲惫的笑意:“赢了,就好。”
两人相互搀扶着,顺着冰冷的金属阶梯,走上了天文台的最高层——一个被皑皑白雪覆盖的圆形观景天台。狂风卷着雪粒呼啸而过,但视野开阔得令人心旷神怡,仿佛置身于世界之巅。 天台中央,摆着一张小小的金属圆桌和两把椅子。桌上有只红泥小炉,正咕嘟咕嘟地煮着茶水,散发出淡淡的蒸汽和茶香。 “钟表匠”就坐在桌边。 他脱下了那副标志性的金丝眼镜,露出一张苍白、清瘦,因长期伏案工作而显得有些文弱的脸。一双眼睛因为少见强光而微微眯着,眼神不再锐利,反而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解脱。 他看到相互搀扶走上来的两人,没有惊讶,只是平静地拿起茶壶,往两个早已准备好的白瓷杯里斟入了滚烫的、琥珀色的红茶。 “坐吧。”他指了指对面的空椅,声音平静,甚至带着一点温和,“‘将军’的直升机,还有五分钟降落。” 他将一杯茶推到苏晚晴面前,另一杯推到厉承骁面前。“在他来之前,你们有什么想问的,现在可以问了。这或许……是最后的机会。” 他的态度与之前在餐车和监控里的那个阴冷操控者判若两人,仿佛卸下了所有的伪装和重负。 苏晚晴和厉承骁对视一眼,在桌边坐下。热茶的暖意驱散了些许寒意。 苏晚晴直视着“钟表匠”那双不再隐藏情绪的眼睛,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你和我母亲,到底是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帮‘沙漏’?” “钟表匠”端起自己那杯茶,没有喝,只是看着氤氲的热气,眼神飘向了远方,陷入了遥远的回忆。 “我和雅清……”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和苦涩,“曾是佛罗伦萨大学的同窗。她是天体物理系百年不遇的天才,而我,痴迷于精密机械和时间的奥秘。我们……曾是无话不谈的知己。”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是我……是我将她引荐给了当时的‘沙漏’。那时的组织,还只是一个致力于探索世界未解之谜的、带有理想主义色彩的学者联盟。我本以为,那里能让她尽情施展才华……”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但我错了。组织的核心早已变质,权力和野心吞噬了一切。等我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我眼睁睁看着他们利用她的研究成果,看着她陷入痛苦和挣扎,最终……看着她走向毁灭。” 他抬起头,看向苏晚晴,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痛楚:“雅清,是我这一生中,唯一爱过,也唯一辜负了的女人。我保留她设计的系统,守着这个‘永恒之眼’,与其说是为组织效力,不如说……是一种可悲的纪念,也是我为自己设下的囚笼。我在等待,等待一个能真正理解她、继承她意志的人出现,来打破这一切。” 这番告白,让苏晚晴和厉承骁都陷入了沉默。眼前的“钟表匠”,不再是一个面目可憎的敌人,而是一个被往事、情感和巨大悔恨所囚禁的悲剧人物。 就在这时—— “嗡——!!!” 巨大的轰鸣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天台上的宁静。一架通体漆黑、线条凌厉、侧面喷涂着狰狞“阿修罗”标志的武装直升机,如同巨大的黑色秃鹫,冲破风雪,缓缓降落在宽阔的天台停机坪上。螺旋桨卷起的狂风,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舱门滑开。 首先踏出舱门的,是一双擦得锃亮的黑色手工牛津鞋。接着,一个身材极其高大魁梧、穿着剪裁完美的深灰色三件套西装的男人,弯腰走了出来。 他站直身体,掸了掸肩上并不存在的雪花。一头梳理得一丝不苟的耀眼金发,一双如同北极冰川般的湛蓝色眼睛,五官深刻如同古典雕塑。这根本不是他们预想中的日本武士形象,而是一个典型的、带着冷峻贵族气质的……北欧男人! 他的目光扫过天台上的三人,最后定格在“钟表匠”身上,嘴角勾起一个冰冷而残忍的弧度,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我的老朋友,‘钟表匠’,” “看来,你的‘客人’,已经帮你把尘封已久的大门打开了。” “现在,”他一步步走近,蓝色的瞳孔如同瞄准猎物的鹰隼,“是时候,把我那颗不安分的‘心脏’,物归原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