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这两个字,像一道惊雷,直直劈在苏晚头顶。
她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耳朵里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震得她手脚发麻。
母亲?那个在她模糊记忆里只剩下温柔轮廓和淡淡馨香的女人?那个据说是病弱早逝、连张清晰照片都没留下的女人?
托他问好?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她只能死死盯着那个自称“林珩”的年轻男人,眼神里充满了震惊、茫然,还有一丝被触碰逆鳞般的愤怒和不信。
沈澈的反应比她直接得多。
他一把将苏晚拉到更靠后的位置,自己往前站了半步,尽管虚弱,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刀子,刮在林珩身上:“放你娘的屁!她妈早死了!你他妈从哪个坟头蹦出来的,在这儿胡说八道?”
顾砚深和艾薇也是脸色骤变,立刻示意周围的守卫提高警惕。这个消息太诡异,太突然,由不得他们不怀疑是某种新型的攻心战术。
面对沈澈的怒骂和全场骤然升级的敌意,林珩脸上的那丝细微笑意却没有改变,眼神依旧平静,甚至带着点……理解?
“我知道这很难立刻接受。”他的声音依旧温和,没有因为沈澈的粗鲁而有丝毫波动,“证据会说明一切。”
他抬起手,手腕上那个看似普通的银灰色手环投射出一束光,在空气中形成一个清晰的全息影像。
影像里是一个女人。很年轻,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穿着一身简洁的、类似实验室白袍的衣服,黑色的长发松松挽起,眉眼温柔,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她的容貌,与苏晚有着六七分的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的形状和眼神里的清澈,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苏晚的呼吸瞬间停滞了。这张脸……她只在梦里,在外婆珍藏的、那张已经泛黄模糊的旧照片上依稀见过轮廓!但眼前这个全息影像,如此清晰,如此鲜活!
影像中的女人开口了,声音温婉,带着一种独特的、让人心安的力量:
“晚晚,如果你看到这段记录……对不起,妈妈没能陪在你身边长大。有些路,妈妈必须去走。‘源种’选择了你,这既是命运的馈赠,也意味着巨大的责任和危险。相信林珩,他是‘守望者’,是可以信任的盟友。我们……终会再见。”
影像到此为止,缓缓消散。
对接舱里死一般寂静。
苏晚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幸好沈澈从后面紧紧架住了她。她脸色煞白,嘴唇不住地颤抖,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不是悲伤,而是一种巨大的、颠覆了她十几年认知的冲击带来的混乱。
那是妈妈……真的是妈妈!她还活着?她没死?她留下了这样的话?
“这……这能证明什么?”沈澈最先从震惊中回过神,依旧充满怀疑,“全息影像可以伪造!声音也可以合成!谁知道这是不是你们搞出来的把戏!”
林珩似乎早就料到会有此一问,他收起手环,平静地看向苏晚:“‘源种’……你怀里的那颗种子,它应该对你母亲的能量气息有所感应。刚才的影像,是否触动了它?”
苏晚猛地一震,下意识地捂住胸口。没错!就在刚才看到影像、听到声音的瞬间,怀里的种子爆发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温暖而汹涌的浪潮,那是一种孺慕的思念,一种找到同源的激动,与她之前感应到的任何能量都截然不同!这种感觉……做不了假!
她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林珩,声音哽咽:“它……它有反应……很强烈的反应……”
这话一出,沈澈噎住了,顾砚深和艾薇的脸色也更加凝重。如果连苏晚那个神秘的“种子”都确认了,那真实性就大大提高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顾砚深沉声开口,打破了僵局,“苏晚的母亲,究竟是什么人?‘源种’又是什么?你们‘守望者’,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林珩的目光扫过几人,最后落在顾砚深身上,语气依旧平稳,但内容却石破天惊:
“苏晚女士的母亲,苏云女士,并非普通人。她是‘守望者议会’前任首席科学官,也是‘源种’项目的发起人和主要研究者之一。”
科学官?议会?项目?一个个陌生的词汇砸过来,让苏晚更加混乱。
“至于‘源种’……”林珩看向苏晚,“它并非自然造物,而是一项旨在应对‘深渊侵蚀’的、跨世代生物科技与能量技术的最高结晶。它内部封存着庞大的生命能量和知识库,会选择与自身波长最契合的个体进行绑定、传承。苏云女士是它的创造者之一,而你是它选中的继承者。”
深渊侵蚀?苏晚想起“花园”那些疯子口中的“净化”,难道……
“你们说的‘深渊侵蚀’,和‘花园’所谓的‘净化’,是不是一回事?”顾砚深敏锐地抓住了关键。
林珩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解释道:“本质同源,但表现形式和目的不同。‘深渊’是一种……来自宇宙底层规则的、趋向‘寂灭’的侵蚀力量。‘花园’试图通过极端的技术手段,筛选、改造,甚至毁灭他们认为‘不完美’的生命形态,以一种扭曲的方式对抗‘深渊’,结果自身也陷入了疯狂和偏执。而我们‘守望者’,追寻的是理解、引导和共生,利用‘源种’这样的技术,提升生命自身的潜力和抗性。”
他顿了顿,看向苏晚:“苏云女士在多年前,因为理念分歧和对‘花园’激进倾向的担忧,带着部分关键研究资料和最初的‘源种’原型离开了议会,隐姓埋名。她将‘源种’最终完善并留给了你,自己则为了引开追兵和调查‘花园’更深的阴谋,选择了假死,继续在暗中活动。”
假死……引开追兵……暗中活动……
苏晚听着这些如同天方夜谭般的解释,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彻底打碎重组。那个记忆中温柔病弱的母亲,竟然是如此……了不起的人物?她背负了这么多?
“她现在在哪里?”苏晚急切地问,声音带着哭腔。
林珩的眼神黯淡了一瞬,轻轻叹了口气:“我们最后一次接收到苏云女士的确定信号,是在三年前,位于‘花园’控制区边缘的一个废弃星系。之后便失去了联系。我们一直在寻找她,也一直在寻找‘源种’继承者的下落。直到不久前,我们监测到‘源种’被强烈激活,以及‘星烬’识别信号的再次出现,才定位到这里。”
母亲……失踪了?可能在“花园”手里?刚升起的一点希望瞬间又被担忧和恐惧覆盖,苏晚的心沉了下去。
“所以,你们来找我们,是为了‘源种’?还是为了‘星烬’?”沈澈冷冷插话,依旧保持着高度的警惕。他可没忘记对方也提到了他。
“都是为了,也都不全是。”林珩坦诚道,“‘源种’需要正确的引导和成长环境,留在即将成为战场的要塞,对它和你都极度危险。而‘星烬’……这艘最初的试验船,隐藏着一些关于‘深渊’和‘源种’起源的关键数据,或许能帮助我们找到苏云女士,或者应对‘花园’接下来的行动。我们希望能与你们合作。”
“合作?怎么合作?”顾砚深问道。
“我们可以为要塞提供必要的技术支持和庇护,帮助你们修复损伤,提升防御。作为交换,我们希望苏晚和沈澈能跟随我们返回‘守望者’的主星,进一步激活‘源种’,解读‘星烬’的数据。这既是为了他们自身的安全和发展,也是为了更快找到苏云女士,以及……应对我们共同的敌人,‘花园’。”
去“守望者”的主星?
离开要塞?
苏晚愣住了,下意识地看向沈澈,又看向顾砚深和艾薇。这个消息比母亲可能还活着更让她措手不及。
沈澈眉头拧成了疙瘩,显然对这个提议极为抵触。
顾砚深和艾薇也沉默着,快速权衡着利弊。与一个强大的未知势力合作,风险巨大。但对方展现出的实力和掌握的信息,又确实是目前困境下的一线生机。
“我们需要时间考虑。”顾砚深最终说道,没有立刻答应。
“可以理解。”林珩微微颔首,“但我们不能停留太久。‘花园’此次受挫,绝不会善罢甘休。下一次来的,恐怕就不只是这样的舰队了。请尽快做出决定。”
他顿了顿,补充道,目光再次落在尚未从巨大信息冲击中恢复的苏晚身上:
“无论你们是否同意合作,有些关于‘源种’的基础信息,我认为苏晚有权知道。这关系到她自身的能力运用和安全。”
他看向顾砚深:“我可以先提供一部分资料吗?”
顾砚深与艾薇交换了一个眼神,点了点头:“可以。但必须在我们的监控下。”
林珩似乎并不在意监控,他再次抬起手腕,手环投射出新的光影,形成复杂的能量图谱和结构模型。
“‘源种’,顾名思义,是生命之源的一种具象化载体。它并非死物,而是一种特殊的生命形态,会与绑定者共同成长……”林珩开始详细讲解起来。
苏晚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去听,那些关于能量回路、感知扩展、潜力激发的知识,如同甘泉般涌入她干涸的认知领域,许多之前困扰她的、关于种子感应的模糊之处,似乎都找到了解释的线索。
她听着听着,不由自主地沉浸进去。
而沈澈站在她旁边,看着林珩,又看看全神贯注的苏晚,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更深的不安。
这突如其来的“援军”和“真相”,真的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美好吗?
母亲的消息,是希望,还是……另一个更精心编织的陷阱的开端?
他总觉得,这件事背后,还藏着更多、更复杂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