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源县客栈的命案,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瞬间打破了小城的宁静,也彻底打乱了狄仁杰“静养”的计划。那诡异的暗红色粉末,以及与黑水寨“血线蕈”千丝万缕的联系,让他无法坐视不理。
王师爷与衙役们围着那包粉末和客商的尸体,议论纷纷,却都得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先将尸体抬回县衙殓房,封锁客房,并派人四处搜寻那神秘黑袍人的踪迹,但无异于大海捞针。
狄仁杰回到自己院中,面色沉凝。李元芳与如燕紧随而入,关上院门。
“大人,那粉末……”李元芳压低声音,眼中带着询问。
“十有八九,与黑水寨中炼制之物同源。”狄仁杰肯定道,“只是形态不同,一为膏体,一为粉末。功效或许也有所差异,但必然都是极阴毒之物。”
“那客商死状蹊跷,面带惊恐,口有白沫,与之前那郎中颇有相似之处,只是未见毒针。”如燕补充道,“莫非……是这粉末本身就能致人死命?或是引动了某种隐疾?”
狄仁杰沉吟道:“目前尚难断言。但此物出现在这北地客商身上,绝非偶然。那黑袍人主动接触,以金叶子交换,显然是一场交易。只是这交易的内容,恐怕要了这客商的性命。”
他站起身,在房中踱步:“临源县看似平静,实则已成是非之地。那黑袍人能精准找到这乔姓客商,并完成交易后让其迅速暴毙,说明其对我们的行踪,甚至对这客商的行程都了如指掌。我们之前的‘病遁’,恐怕并未完全瞒过某些人的眼睛。”
“大人,那我们是否要介入此案?”李元芳问道。
“自然要介入。”狄仁杰停下脚步,目光锐利,“不仅要介入,还要借此案,将幕后的魑魅魍魉揪出来!这是送上门的线索,岂能放过?”
他当即吩咐道:“元芳,你持我名帖,连夜去见临源县令,表明身份,言明此案牵涉重大,由老夫接管侦办。让他提供一切便利,但务必封锁消息,不得外传老夫在此的消息,尤其是对桂州方面。”
“如燕,你随我去县衙殓房,老夫要亲自验看尸体。”
“现在?”如燕看了看外面漆黑的夜色。
“事不宜迟,迟则生变。”狄仁杰语气坚决,“对方手段诡秘,动作极快,我们需得抢在前面。”
片刻之后,临源县令接到李元芳送来的钦差名帖,吓得魂不附体,连滚爬爬地赶到客栈拜见,被狄仁杰三言两语安抚并交代清楚后,立刻亲自引领狄仁杰一行人前往县衙殓房。
殓房内,油灯昏暗。那乔姓客商的尸体被放置在冰冷的石台上,脸上惊骇的表情在摇曳的灯光下更显诡异。
狄仁杰屏退闲杂人等,只留李元芳、如燕与那战战兢兢的县令在一旁。他戴上特制的鹿皮手套,走上前,开始仔细地重新验尸。
他先检查了死者的口鼻,确认白沫的性质,又翻开眼睑观察瞳孔。随后,他重点检查了死者的双手,尤其是那沾有暗红色粉末的右手指尖。他用小银刀轻轻刮下一点粉末,放在白纸上仔细观察,又凑近闻了闻,眉头紧锁。
“果然……气味与黑水寨中所见极为相似,但似乎多了几分燥烈之气。”狄仁杰自语道。
接着,他解开死者衣物,一寸一寸地检查其胸腹、背部、四肢,不放过任何细微的痕迹。当检查到死者左侧肋下时,他的动作微微一顿。那里皮肤颜色似乎比周围略深,有一个极其细微、几乎与毛孔无异的红点,若不细看,根本难以察觉。
“元芳,放大镜。”狄仁杰伸手。
李元芳立刻从随身携带的勘察箱中取出一枚水晶放大镜递上。狄仁杰借助放大镜和油灯的光芒,仔细观察那个红点。
“这不是普通的痣或痱子……”狄仁杰沉声道,“倒像是……被某种极其细微的尖刺之物所伤留下的痕迹,只是创口太小,几乎瞬间愈合,只留下了这点淤血。”
他立刻联想到那幽蓝色的毒针!只是这次的创口更为隐蔽,使用的凶器可能更加细小。
“难道还是毒针?”如燕惊讶道。
“未必是同样的毒针。”狄仁杰摇头,“但手法类似,皆是以细微难察的暗器注入毒物。只是这次所用的毒,可能并非立刻致命,而是与那暗红色粉末相互作用,或是引发了某种延迟发作的毒性。”
他直起身,综合所有发现,缓缓分析道:“目前看来,过程可能是这样:那黑袍人找到乔客商,以某种理由(或许是推销奇药,或许是别的交易),将那包暗红色粉末交予他,并收取金叶子。而在交易过程中,或者是在客商不经意间,用极其隐秘的手段,以细针刺入客商体内,注入了另一种毒物。这两种东西单独或许无害,或者毒性不强,但一旦在人体内结合,便产生了剧烈的毒性,导致客商在回到客栈后迅速暴毙。”
“那客商脸上的惊恐……”县令忍不住插嘴。
“或许是毒性发作时的痛苦所致,也或许……是他在死前瞬间,意识到了自己被骗,或者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狄仁杰目光深邃,“那黑袍人定然对其使用了某种催眠、迷惑或者威胁的手段,否则一个行走四方的客商,岂会轻易接受陌生人的药物并付出金叶子?”
推理至此,案情清晰了不少,但关键问题依然存在:那黑袍人是谁?他为何要杀这乔客商?那暗红色粉末究竟是何物?与“血线蕈”和桂州的阴谋又有何关联?
“县令大人,”狄仁杰看向一旁瑟瑟发抖的临源县令,“立刻派人,去查这乔客商的来历,他来临源所为何事,与哪些人有过接触。尤其是他今日在‘歇马亭’停留的详细经过,询问所有可能的路人、摊贩。”
“是是是,下官立刻去办!”县令连忙应下,匆匆离去。
狄仁杰又对李元芳道:“元芳,那包粉末和从死者身上刮下的样本,你亲自保管,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触碰。我怀疑此物非同小可。”
“是,大人!”
走出殓房,夜色深沉。狄仁杰望着漆黑的夜空,心中没有丝毫轻松。临源县的这起命案,就像是一根导火索,似乎正在引燃通往桂州方向的、更大的火药桶。
“看来,我们想在这临源‘静养’的打算,是要落空了。”狄仁杰轻叹一声,眼中却燃起了更加坚定的光芒,“也罢,那就让这场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