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并州城结束了一天的喧嚣,逐渐沉寂下来。除了打更人的梆子声和偶尔的犬吠,街道上空无一人。李元芳一身黑色夜行衣,如同融入了夜色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穿梭在屋脊巷道之间,直奔城西永济堂药铺。
药铺早已关门歇业,黑灯瞎火,看似与寻常店铺无异。李元芳并未贸然靠近正门,而是选择了一处可以俯瞰药铺后院及侧门的相邻屋脊,伏低身形,屏息观察。
时间一点点过去,四周万籁俱寂。就在李元芳以为今夜或许不会有收获之时,一阵极其轻微,几乎细不可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眼神一凛,立刻收敛全身气息,目光如电般投向声音来处。
只见两条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巷子深处闪出,行动间迅捷而警惕,不断回头扫视,确认无人跟踪后,才快速来到永济堂的侧门。其中一人有节奏地轻叩门环,三长两短,重复两次。
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两人迅速闪身而入,门随即关上,一切恢复寂静。
李元芳心中一动:果然有蹊跷!这二人身手不俗,行动诡秘,绝非寻常药铺伙计或顾客。
他耐心等待着。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侧门再次打开,那两人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着绸衫、看似掌柜模样的人。三人又在门口低声交谈了几句。
借着门缝透出的微弱灯光和依稀的月光,李元芳锐利的目光瞬间锁定在了后来那两人中的一人脸上!虽然对方戴着兜帽,遮住了大半面容,但在其抬头与掌柜说话的瞬间,李元芳清晰地看到了他的侧脸轮廓——赫然便是日间在粥厂,站在周炳坤身后,当他下令提高粥标时脸色骤变、手指紧张捻动衣角的那名参军!
果然有官员与此地勾结!李元芳心中暗凛。
那参军与同伴很快离去,消失在夜色中。掌柜模样的人警惕地四下张望一番,也迅速关门落锁。
李元芳并未立刻离开,他又潜伏了半个时辰,确认再无动静后,才如一片落叶般悄无声息地滑下屋脊,离开了城西。
行辕书房内,灯火通明。狄仁杰并未安寝,正在灯下翻阅曾泰整理出的赵司马历年经手文书副本。听到窗外传来约定的轻微叩击声,他放下书卷,沉声道:“进来。”
李元芳推窗而入,身形矫健地落地,随手关好窗户。
“大人,永济堂确有古怪!”李元芳压低声音,将夜探所见详细禀报,尤其重点描述了那名周炳坤麾下参军的出现。
“可认得是哪位参军?”狄仁杰目光微凝。
“认得,此人名叫张诚,是周炳坤颇为倚重的幕僚参军之一,掌管一部分文书往来与城防调度记录。”李元芳肯定地答道。
“张诚……”狄仁杰手指轻轻敲击桌面,脑中飞快地过滤着信息,“一个掌管文书与记录的参军,深夜密会神秘商号的联络人……元芳,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李元芳略一思索,眼中一亮:“意味着他们需要利用张诚的职权,篡改、伪造或传递某些关键文书?比如……粮食出入库的记录?城防巡逻的路线与时程?”
“不错!”狄仁杰赞许地点点头,“西山坳运粮,官仓‘失火’,甚至赵司马被擒当日的某些安排,都可能需要借助张诚所在的职位行方便之门。此人,是一条至关重要的串线!”
他站起身,在书房内缓缓踱步:“如此一来,许多事情便说得通了。周炳坤未必事事亲自出面,他只需有几个像张诚这样的心腹,便可暗中操控许多环节。赵司马是摆在明面上的棋子,而张诚这类人,则是藏在阴影里的推手。”
“那我们是否立刻逮捕张诚?”李元芳问道。
“不,现在动他,为时过早。”狄仁杰摇头,“张诚深夜密会,所为何事?是传达指令,还是汇报情况?我们尚未可知。贸然动手,只会让他们再次切断线索。况且,我们尚无直接证据证明张诚具体参与了哪些罪行。”
他停下脚步,看向李元芳,眼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我们要放长线,钓大鱼。元芳,从明日起,加派人手,对张诚进行十二时辰不间断的严密监视!但要切记,绝不能让他有所察觉。我要知道他见了什么人,去了哪里,传递了什么消息。同时,让曾泰想办法,在不惊动周炳坤的情况下,调阅张诚近年来经手的所有文书副本,尤其是与粮草、仓储、城防调度相关的部分,仔细核查有无篡改、矛盾或异常之处。”
“是,大人!”李元芳领命,随即又有些担忧,“只是……大人,我们这边一动,周炳坤那边恐怕……”
狄仁杰淡然一笑,透露出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他自然会知道。我今日敲山震虎,便是要让他们动起来。他们动得越多,破绽便越多。张诚这条线,就是我们找到他们破绽的关键。保护好这条线,我们要透过他,看清他们整个网络的运作。”
李元芳深深吸了口气,感受到狄仁杰布局之深远与缜密,心中敬佩不已:“卑职明白!定不负大人所托!”
夜色更深,狄仁杰书房的灯光却久久未熄。并州这场看似陷入僵局的棋局,因为李元芳的夜探,终于落下了一颗足以撬动全局的棋子。潜藏于水下的暗流,因张诚的暴露,开始加速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