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杰三人被“安置”在营地边缘一顶较小的毡帐里,帐外有两名突厥兵士看守,美其名曰“保护”,实则是严密监视。药箱被仔细检查过,幸好李元芳早已将可能暴露身份的官凭、信物等藏在使团驻地,箱内只有寻常药材、银针及一些瓶瓶罐罐。
“大人,现在该如何是好?”李元芳压低声音,眉宇间满是忧色,“我们被困在此地,使团那边若久不见我们回去,恐生变故。”
曾泰也焦虑道:“恩师,那阿史那匐俱喜怒无常,留我们在此,恐怕不止是为看病那么简单。”
狄仁杰坐在毡垫上,神色依旧平静,他示意两人靠近,声音几不可闻:“稍安勿躁。此刻强行离去,无异自寻死路。既然留下,未必不是契机。”他目光深邃,“元芳,你可注意到方才帐中,阿史那匐俱座椅后那张狼皮下的羊皮纸?”
李元芳回想了一下,点头道:“瞥见一角,似有墨迹,像是地图?”
“不错。”狄仁杰颔首,“阿史那匐俱陈兵边境,所图非小。那张地图,或许能揭示其真正意图。我们需设法查探。”
正说话间,帐帘被掀开,咄吉带着一名突厥侍从走了进来,侍从手里捧着笔墨和一张鞣制过的羊皮纸。
“怀先生,”咄吉语气依旧带着几分倨傲,“王爷命你开出所需药材清单,速速写来。”
“是,是。”狄仁杰连忙应承,接过笔墨羊皮纸,略一沉吟,便提笔写下了一连串药名:柴胡、白芍、茯苓、当归、远志、酸枣仁……皆是疏肝解郁、宁心安神的常见药材,但其中也夹杂了几味如“朱砂”(少量镇心安神)、“龙骨”(潜阳安神)等需要稍加留意才能获取的药材,既显得专业,又能适度拖延时间。
写完清单,狄仁杰吹干墨迹,双手奉给咄吉,状似随意地问道:“贵人,不知王爷平日除了头晕烦躁,可还有旧伤隐痛?若知详情,用药或可更有针对性。”
咄吉接过清单,扫了一眼,哼道:“王爷身体强健,能有什么旧伤!你只管按方抓药便是,莫要多问!”说完,便转身带着侍从离开了。
虽然碰了个钉子,但狄仁杰从咄吉那瞬间的回避眼神中,更确信了自己的判断——阿史那匐俱很可能有旧伤在身,且这可能是个不愿提及的秘密。
接下来的两日,狄仁杰便真的扮演起郎中的角色。他精心调配了药茶让阏氏服用,又用银针为其疏导经络。或许是心理作用,或许是狄仁杰的医术确实高明,阏氏自述胸闷之感减轻了些,夜间也能睡上一两个时辰。消息传到阿史那匐俱耳中,他对狄仁杰的监视似乎略微放松了些,允许李元芳和曾泰在有限的范围内活动,比如去河边打水,或在营地边缘拾取干柴,但始终有人远远跟着。
狄仁杰则借着为阿史那匐俱请脉调整药方的机会,又进入主帐几次。他每次都非常谨慎,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罗盘,快速而准确地记下帐内布局的每一个细节,尤其是那张狼皮下的地图位置,以及阿史那匐俱与部下交谈时偶尔提到的只言片语。
“拔汗那……懦弱……”
“王庭……争执不休……”
“黑山……时机……”
“唐使……已至朔州……”
这些零碎的信息,在他脑中飞快地拼凑着。拔汗那权威不足,王庭内部分歧,黑山可能是一个关键地点,而他们使团的行踪,显然也在阿史那匐俱的掌握之中。
第三天下午,李元芳借着拾柴的机会,靠近营地堆放杂物的地方,偶然听到两个看守他们的兵士在用突厥语闲聊。
“……听说吗?‘一阵风’那伙人,前晚又得手了,抢了拔汗那王庭送去给南边某个部落的赏赐……”
“嘿,还不是仗着……哼,有些话不能乱说。”
“怕什么,这里又没外人。要不是有人默许,他们敢这么嚣张?听说抢来的好东西,不少都流到咱们这儿来了……”
“嘘!小声点!你想掉脑袋吗?”
李元芳心中一震,不动声色地抱着柴火回到了帐中,立刻将听到的对话告知狄仁杰。
“‘一阵风’马匪……与阿史那匐俱有关联?”曾泰倒吸一口凉气。
狄仁杰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光芒:“果然如此。纵容甚至勾结马匪,劫掠拔汗那的资源,既能削弱对手,又能充实自己,还能制造边境混乱,一石三鸟。看来,这位左贤王的手段,比我们想象的更卑劣,也更狡猾。”
他沉吟片刻,对李元芳道:“元芳,下次若再有机会,试着留意他们物资的流向,特别是那些新来的、包装特殊的货物。”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一阵喧闹声,似乎有新的马队进入了营地。咄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急促:“快!把东西搬到王爷帐后看管起来!小心点,别磕碰了!”
狄仁杰与李元芳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猜测——可能是那批被劫的“赏赐”到了!
夜幕渐渐降临,营地中央燃起了篝火,空气中飘荡着烤肉的香味和突厥士兵的喧哗。狄仁杰坐在帐中,看似在整理药材,心思却早已飞到了那张被狼皮覆盖的地图和新运来的物资上。药香在帐内弥漫,而一股更加汹涌的暗流,正在这突厥营地中悄然涌动。他知道,必须尽快找到突破口,否则,一旦阿史那匐俱完成部署,边境战火恐难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