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楼内部弥漫着陈腐的金属和尘埃气息,破损的控制台如同巨兽枯萎的内脏,裸露的线缆偶尔迸溅出一两点微弱的电火花,旋即又湮灭在黑暗中。唯有中央那圆柱形装置顶端规律闪烁的蓝色晶体,以及后方墙壁上那面巨大的、裂纹遍布却依旧顽强工作的水晶屏幕,为这片死寂带来一丝诡异的生机。
“星……炬……”苏婉儿仰头看着屏幕上那两个最大的古老文字,以及其下那片残缺却依旧能看出宏大结构的星图,心脏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
星炬?难道是星辰剑宗用来指引航路、甚至进行超远距离通讯的设施?
她立刻将看到的景象通过星寂桥链传递给外面的林默。
“……星炬塔……”林默的意念很快回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没想到还能见到这东西。看来这处遗迹的等级比我想象的更高。尝试与主控界面交互,看能否调出更多信息,尤其是能源核心状态和日志记录。”
得到林默的确认和指示,苏婉儿压下心中的激动,小心翼翼地将手按在圆柱装置一个相对完好的、有着手掌印记的感应区。
她尝试着注入一丝微弱的星辰之力。
嗡……
装置轻微震动了一下,顶端的蓝色晶体闪烁频率加快了几分。后方水晶屏幕上的星图一阵模糊晃动,切换成了大量飞速滚动的、无法辨认的乱码和破碎的图像碎片,偶尔能捕捉到几个残缺的词语——“能量不足”、“权限校验失败”、“最后日志记录破损”……
最终,屏幕稳定下来,大部分区域依旧是雪花和乱码,只在角落显示出一组不断跳动的、极其微小的符文和数据。
“……能量核心状态:百分之零点零零三……濒临枯竭……” “……备用能源单元:损坏……” “……信号发射功率:最低维持……”
百分之零点零零三?苏婉儿倒吸一口凉气。这星炬塔竟然在能量几乎完全枯竭的情况下,依旧维持着最低限度的运转,甚至还在向外发送脉冲信号?星辰剑宗的造物究竟是何等强悍?
但同时,她也感到一阵失望。能量枯竭到这种程度,别说借助它离开,就连读取完整的日志都做不到。
“能量太低,什么都做不了。”她有些沮丧地向林默传递信息。
“百分之零点零零三……”林默重复了一遍这个数字,意念中却并未有多少失望,反而带着一种冷静的分析,“还能维持脉冲信号,说明其能量转化效率极高,核心并未完全损坏。只要能补充能量,就有重启的可能。”
“补充能量?”苏婉儿看着那几乎归零的数据,苦笑,“我们去哪里找能量?这地方比死星好不了多少。”
“我们就有。”林默的意念斩钉截铁。
“我们?”苏婉儿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你是说……星髓?”
“不错。”林默肯定道,“星髓是星辰剑宗至高传承的结晶,其能量本质与这星炬塔同源,且精纯度远超普通能源。哪怕只是激发星髓一丝本源,也足以让这座塔恢复部分功能。”
“可是……”苏婉儿有些犹豫。星髓是她如今最大的倚仗,更是林默认定的、可能关乎离开的关键。如此珍贵的东西,用来给一座不知底细的古塔充能,万一……
“没有可是。”林默的意念冰冷而果断,“这是我们目前唯一的、也是最好的选择。这座塔可能是我们了解这片遗迹、甚至找到出路的关键。能量枯竭,它就只是一块废铁。风险与收益,显而易见。”
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只是激发一丝本源,并非耗尽。我会通过桥链辅助你控制能量输出,最大限度减少消耗。”
苏婉儿沉默了片刻。她知道林默说的是对的。在这绝境之中,任何一点希望都必须抓住。
“我该怎么做?”她最终问道。
“将手掌贴合能量核心接口——通常是圆柱装置底部那个最复杂的符文阵列中心。然后,沉入心神,沟通星髓,引导其释放一丝最精纯的星辰本源,注入接口。记住,是引导,不是爆发!过程必须平稳!”林默详细指示道,并通过桥链传递来关于能量引导的细微技巧和注意事项。
苏婉儿依言走到圆柱装置前,蹲下身,找到了那个被尘埃覆盖的复杂符文阵列。她深吸一口气,将右手缓缓按在阵列中心的掌印凹槽处。
冰冷坚硬的触感传来。
她闭上眼睛,将所有意念沉入心口那枚布满裂纹的星髓。
“星髓……前辈……助我……”她在心中默默祈愿,同时按照林默的指导,以极其轻柔的方式,去触碰、去唤醒星髓深处那浩瀚的力量。
起初,星髓毫无反应,仿佛陷入了深沉的休眠。
苏婉儿没有气馁,耐心地、一遍遍地以星辰剑宗特有的能量韵律去共鸣。
终于,星髓微微一颤,一丝微弱却无比精纯、温暖的星辰本源之力,如同初生的溪流,缓缓流淌出来,顺着她的手臂,注入下方的符文阵列之中。
嗡……
整个圆柱装置猛地一震!表面覆盖的尘埃簌簌落下!
符文阵列如同久旱逢甘霖的禾苗,逐一亮起!蓝色的光芒顺着符文的轨迹飞速流淌,迅速蔓延至整个塔楼内部!
头顶那颗蓝色晶体的闪烁频率骤然提升,变得稳定而明亮!后方墙壁上的水晶屏幕猛地爆发出刺目的光芒,雪花和乱码急剧减少,大量的信息开始清晰浮现!
“能量核心状态:百分之零点七……百分之一点一……百分之三点三……持续上升中!” “基础功能恢复中……” “检测到权限密钥(星髓)……权限验证通过……欢迎回来,巡天者……” “正在调取最后可用日志……”
成功了!而且效果比想象中更好!星髓的一丝本源,竟然就让这座古塔恢复了这么多功能!
苏婉儿心中大喜,但不敢有丝毫松懈,继续维持着平稳的能量输出。
通过星寂桥链,她能感受到林默也在全力辅助她控制着能量流,确保其稳定。
塔楼内的光芒越来越盛,甚至能听到一些古老的机械结构重新开始运转的微弱嗡鸣声。
水晶屏幕上,一幅幅残缺却不连贯的画面和文字快速闪过。
那是这座星炬塔记录下的最后影像:
……巨大的、燃烧着星辰火焰的舰群从虚空深处驶来,规模浩大,旌旗招展 ……画面剧烈震荡,警报声凄厉 ……无尽的、扭曲的阴影从虚空深处涌出,吞噬星光,与星辰舰群猛烈交火!光芒不断湮灭! ……星炬塔所在的这座巨大遗迹似乎也遭到了攻击,建筑崩毁,爆炸连连 ……一个焦急的声音断断续续:“……第七舰队损失惨重……请求支援……坐标……”“……‘黑曜’……无法摧毁……它们太多了……” ……最终,一切归于死寂。只有星炬塔依靠最后的备用能源,维持着最低限度的脉冲信号,仿佛永恒的墓碑……
画面的最后,定格在了一副残缺的星图上,其中一个坐标点被特意标注放大,不断闪烁!
同时,那个焦急的声音最后一句清晰的话回荡在塔内:“……若后来者得见……前往‘藏星屿’……那里……或有……最后……”
话音戛然而止,日志记录彻底结束。
藏星屿?最后?最后什么?最后的希望?最后的避难所?还是……最后的陷阱?
苏婉儿牢牢记住了那个闪烁的坐标。
就在这时,能量补充似乎达到了某个临界点。
星炬塔顶端的蓝色晶体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一道凝练的蓝色光柱冲天而起,穿透塔顶,射入无尽的黑暗虚空!
虽然只是能量恢复后的第一次全功率自检脉冲,但其光芒之盛,仿佛在这片死寂的虚空遗迹中,点燃了一座微型的灯塔!
“不好!”林默的意念骤然传来,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快停止能量输出!立刻!”
苏婉儿被他意念中的焦急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切断了与星髓的连接。
星炬塔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恢复成之前规律的微弱闪烁。
但刚才那一道璀璨的蓝色光柱,已然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打破了这片虚空死域亿万年的沉寂!
“怎么了?”苏婉儿又惊又疑,通过桥链急切地问道。
“能量波动太强!会引来东西!”林默的意念急促异常,充满了警惕,“我刚才就感觉这片虚空死寂得有些不正常,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沉睡。这道光……很可能已经惊动了它们!”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语——
呜——!!!
一声低沉、悠长、仿佛来自虚空最深处的、令人魂灵战栗的呜咽声,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
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空间本身,作用于每个人的感知深处!
紧接着,在远处那片最深沉的黑暗虚空中,几点暗红色的、如同眼睛般的光点,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
它们冰冷、死寂、充满了贪婪的注视感,牢牢地锁定了星炬塔的方向!
并且,正在以惊人的速度靠近!
“是它们!‘祂们’的爪牙!虚空猎食者!”林默的意念充满了冰冷的杀意和一丝凝重,“快走!离开这里!”
苏婉儿脸色煞白,她想冲出去背上林默,却发现刚才的能量引导几乎耗尽了她刚刚恢复的力量,双腿如同灌了铅般沉重!
而外面,那几点暗红光芒已然越来越近,隐约可见其扭曲诡异的轮廓,以及所带来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来不及了……”苏婉儿眼中闪过一丝绝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星炬塔的控制台突然再次亮起!屏幕上闪过一行急促的星辰文字:
“检测到高优先级威胁‘虚空潜猎者’接近!启动最终应急协议!” “星炬权限确认……正在激活短程空间折跃程序……目标:最近安全坐标……” “警告:能量不足!程序不稳定!跃迁目的地可能存在偏差!”
嗡!!!
整个塔楼内部猛地亮起无数耀眼的蓝色符文!强大的空间能量开始疯狂汇聚!
“抓住固定物!”林默的意念大吼!
苏婉儿想也不想,一把死死抱住中央的圆柱装置!
塔楼外,那几点暗红光芒已然近在咫尺,甚至能看清那扭曲触手和利齿的轮廓!
下一秒!
轰!!!
强大的空间扭曲力瞬间包裹了整个塔楼!眼前的景象如同被打碎的镜子般寸寸崩裂!
在意识被空间乱流彻底撕碎的前一秒,苏婉儿似乎听到了一声冰冷而充满贪婪的嘶鸣,就在塔外极近处响起!
紧接着,便是无尽的黑暗和晕眩……
……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
剧烈的震荡将苏婉儿从昏迷中震醒。
她发现自己依旧紧紧抱着冰冷的圆柱装置,身处塔楼内部。但塔楼似乎已经停止了移动,外面不再是无尽的黑暗虚空,而是一种……朦胧的、弥漫着稀薄雾气的幽暗环境。
空间折跃……结束了?这里就是藏星屿?
她急忙通过星寂桥链感知林默的状态。
“林默!你怎么样?”
“……还活着。”林默的意念回应,依旧虚弱,却稳定,“检查周围环境,保持警惕。空间折跃似乎不完全成功,我们可能没能准确到达目标坐标。”
苏婉儿心中一紧,小心翼翼地松开圆柱装置,走到塔楼的入口处。
入口已经因为之前的撞击而彻底变形敞开。她探出头,向外望去。
外面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封闭的洞穴内部。洞穴顶端垂下许多发着微弱幽光的苔藓类植物,提供了些许照明。空气潮湿冰冷,弥漫着一股浓郁的、从未闻过的奇异植物的气息,甚至……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流水声?
这里显然不是虚空之中了。似乎是一处……有微弱生态环境的地方?
就在她稍微放松警惕之时——
嗖!
一道快如闪电的黑影,悄无声息地从旁边一处幽暗的岩石后射出,直扑她的面门!
那是一只拳头大小、形似甲虫、却长着锋利口器和无数复眼的怪异生物!速度快得惊人!
苏婉儿猝不及防,吓得惊呼一声,下意识地就要凝聚星辰之力抵挡!
然而,一道比她反应更快的灰黑色指芒,如同未卜先知般,从她身后射出,精准无比地点在那只怪异甲虫的身上!
噗嗤!
甲虫瞬间被寂灭之力化为齑粉!
“警惕性太差。”林默冰冷的意念随之传来,“这里的生态看似微弱,但能在此地存活的东西,绝不简单。收起你的侥幸心理。”
苏婉儿惊魂未定,看着那散落的虫尸,后背惊出一身冷汗。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差点就……
她缓缓转过头,看向塔楼内部。
只见林默不知何时,竟然依靠着自身的力量,艰难地坐了起来。虽然他依旧虚弱,骨架布满裂痕,但那双混沌离火般的眼眸,已经重新燃起了冰冷而锐利的光芒,正透过入口,冷冷地扫视着外面那片幽暗陌生的世界。
他抬起刚刚弹出指芒的右骨指,指尖一缕微弱的灰黑色能量尚未完全散去。
“看来,”他冰冷的声音在苏婉儿脑海中响起,“我们的麻烦,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