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南城南门外,战局瞬间白热化。
淳于烈率领的三千精骑,如同陷入泥潭的猛虎,虽勇不可当,却举步维艰。前有吴广德麾下左营步兵结成的厚实枪阵与盾墙死死堵住归路,后有陈盛全老营悍卒如狼似虎地咬住尾巴,疯狂砍杀。侧翼还有闻讯赶来的其他联军部队不断压迫,箭矢从黑暗中嗖嗖射来,不断有骑兵中箭落马,旋即被乱刃分尸。
“不要乱!跟紧我!向前冲!”淳于烈的声音如同炸雷,在混乱的战场上清晰可闻。他手中的长槊已然染血,每一次挥扫都带着沉闷的破风声,将挡路的联军步卒连人带盾砸飞。他深知,此刻绝不能有丝毫迟疑,一旦冲锋的势头被遏制,陷入步兵的重重包围,再精锐的骑兵也只有被耗死的下场。
骑兵们以淳于烈为锋矢,拼命催动战马,不顾一切地向城门方向突击。战马嘶鸣着撞上盾墙,巨大的冲击力让前排的联军盾手口喷鲜血倒飞出去,但后排的长枪立刻如毒蛇般刺出,将战马和骑士捅穿。骑兵的弯刀奋力劈砍,往往在落马前也能带走一两条性命。
这是一场用血肉和勇气进行的交换。淳于烈的骑兵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个人战力远超联军普通士卒,但联军胜在人多,且被陈盛全和吴广德两位首领亲自督战,后退者立斩,因此也爆发出惊人的韧性。
陈盛全挥舞着环首大刀,亲自在后阵督战,看到淳于烈如此悍勇,气得哇哇大叫:“围住他!给老子活捉淳于烈!老子要亲手剥了他的皮!”他麾下的老营兵闻言更加疯狂,不顾伤亡地向前挤压。
吴广德则在望楼上冷静指挥,不断调派部队填补缺口,同时命令弓弩手集中射击骑兵队列的中后段,进一步加剧其混乱。“传令,让右营分出五百刀斧手,从侧翼切入,专砍马腿!”
命令迅速被执行。一队身手敏捷、手持利斧短刀的悍卒从侧翼悄然靠近,借着夜色和混乱的掩护,猛地滚入骑兵阵中,专攻马腿。一时间,战马悲鸣倒地之声不绝于耳,原本还算整齐的骑兵冲锋阵列顿时出现了更多的混乱和空缺。
淳于烈感到压力骤增,身边的亲卫不断减少,副将也已战死。他左冲右突,槊下亡魂已不知凡几,甲胄上沾满了血污,有自己的,更多的是敌人的。他抬头望去,城门依旧紧闭,吊桥高悬,距离似乎并不遥远,但这短短一段路,却如同天堑。
“将军!城门未开!”一名浑身是血的校尉嘶声喊道,声音中带着绝望。
淳于烈心头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按照计划,此时城门应该打开,接应的步卒应该杀出接应才对!
城头之上,汝南王赵渊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紧紧抓住城垛,手指关节捏得发白。他看着城外惨烈的厮杀,看着淳于烈和精锐骑兵在敌军重围中浴血奋战,听着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和惨叫声,双腿发软。
孙固在一旁急得满头大汗,连连催促:“王爷!快开城门!派兵接应啊!淳于将军快撑不住了!”
然而,赵渊看着城外越聚越多、火光下如同鬼魅般的联军,尤其是看到陈盛全那狰狞的面孔似乎正朝城头望来,他胆怯了。他害怕一旦打开城门,那些如狼似虎的贼军会趁机冲进来!他害怕失去这座最后的保命城池!
“不……不行……不能开……”赵渊声音颤抖,带着哭腔,“贼军势大,万一……万一被他们冲进来……”
“王爷!”孙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淳于将军为国血战,三千儿郎皆是我汝南栋梁!若不救,军心尽失,城必破啊!”
然而,恐惧已经彻底攫住了赵渊的心脏,他死死咬着牙,猛地一挥袖:“不准开城!谁敢擅开城门,立斩不赦!给孤放箭!放箭掩护淳于将军回来!”
这命令何其荒谬!在敌我混杂的情况下,城头稀稀落落的箭矢又能起到多大作用?反而可能误伤自己人。
命令传下,城头守军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执行了王命。零星的箭矢射向联军后方,效果微乎其微。
城下的淳于烈看到城头并无兵马杀出,反而开始放箭,一颗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他明白了,王爷放弃了他们。一股悲凉和愤怒瞬间充斥胸膛。
“将军!我们被抛弃了!”身边的骑士发出了绝望的怒吼。
淳于烈虎目赤红,望着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城门,发出一声如同受伤猛兽般的咆哮:“赵渊——!误国庸主!!”
他知道,突围已然无望。看着身边依旧追随他死战的儿郎,淳于烈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悲怆,举槊指向联军中军大旗所在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怒吼:“儿郎们!今日我等为国捐躯,死得其所!随我——杀身成仁!目标,贼酋陈盛全!”
“杀身成仁!”
残余的骑兵爆发出最后的悲壮呐喊,不再试图回城,而是调转方向,如同扑火的飞蛾,向着陈盛全所在的位置,发起了决死的冲锋!
这一下变起仓促,完全出乎联军意料。淳于烈等人抱着必死之心,攻势凌厉无比,竟然瞬间撕开了一层包围,直冲陈盛全中军!
陈盛全也是吓了一跳,没想到这支孤军还敢反冲过来。他身边亲卫连忙上前抵挡。
血战再起,更加惨烈。每一个骑兵都如同血人,战斗到最后一刻。淳于烈身被数创,依旧槊影翻飞,连挑十余名老营兵,直到一支冷箭射中他的坐骑,战马悲鸣倒地,他才被重重围住。
乱刀砍下,玄甲崩碎。这位汝南头号大将,最终力战而亡,怒目圆睁,望向汝南城头。
随着淳于烈战死,残余的骑兵也很快被淹没。三千出城的精锐骑兵,逃回城下的,不足百骑,且个个带伤。
城头箭雨稍歇,赵渊看着城下堆积如山的尸体和那面倒在血泊中的“淳于”将旗,双腿一软,瘫倒在地,喃喃道:“完了……完了……”
孙固看着城外正在清理战场、耀武扬威的联军,又看了看瘫软如泥的赵渊,闭上双眼,两行浑浊的泪水滑落。他知道,汝南城的军心士气,随着淳于烈的战死和赵渊的怯懦,已然崩塌了大半。接下来的守城之战,将更加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