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发乌维从未如此狼狈。金色的王甲沾满泥泞与血污,象征着汗位的金冠也不知遗落何处,散乱的头发被汗水与血水黏在额前。他伏在马背上,任由坐骑拼命向北狂奔,耳边风声呼啸,却盖不住身后隐约传来的追兵呐喊与心底屈辱的咆哮。
身边仅剩不足百骑的金狼卫,个个带伤,神情仓皇,再无往日骄横。来时四万铁骑,气吞山河,如今却如丧家之犬。王旗倒下的那一刻,军心便已崩毁,溃败如山崩海啸,非人力所能挽回。
“林鹿!朔方!此仇不报,我秃发乌维誓不为人!”他咬牙切齿,心中盘算着逃回王庭后,定要重整旗鼓,联合一切力量,誓雪此耻。
然而,他并不知道,一只黄雀,早已在他逃亡的路上,张开了罗网。
野利狐率领本部人马,早早脱离了主战场。他并未走远,而是如同最耐心的猎人,游弋在战场北方通往王庭的几条必经之路上,派出大量探马,密切关注着溃败的西戎残兵,尤其是——秃发乌维的动向。
“首领,找到了!秃发乌维带着不到百人,正朝着野狼峪方向逃来!”一名探子疾驰回报,语气中带着压抑的兴奋。
野利狐眼中精光爆射,脸上露出一丝冷酷的笑意。野狼峪,地势险要,正是杀人埋骨的好地方!
“儿郎们!”他拔刀高呼,声音在寂静的丘陵间回荡,“秃发乌维倒行逆施,致使我西荣惨败,勇士血染沙场!今日,我等便替长生天,除了这个暴君!随我杀!”
早已得到授意、对秃发乌维心怀不满的野利狐部众齐声呐喊,杀气腾腾。他们迅速在野狼峪两侧的坡地后埋伏下来,弓上弦,刀出鞘,如同等待猎物踏入陷阱的群狼。
不到半个时辰,急促杂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秃发乌维一行人的身影出现在峪口,他们速度极快,显然急于脱离险境。
就在他们即将穿过峪口之时——
“放箭!”
野利狐一声令下,两侧坡地上瞬间箭如雨下!毫无防备的金狼卫顿时被射倒一片,人仰马嘶,乱成一团。
“有埋伏!保护大汗!”残存的金狼卫惊怒交加,拼命挥舞兵器格挡箭矢,将秃发乌维护在中间。
秃发乌维又惊又怒,抬眼望去,只见野利狐骑着战马,缓缓从坡后现身,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与杀意。
“野利狐!你这叛徒!竟敢袭击本汗!”秃发乌维目眦欲裂,他万万没想到,最后给予他致命一击的,竟是自己的部属。
“叛徒?”野利狐冷笑,“是你刚愎自用,穷兵黩武,才招致今日之败!王庭被焚,大军溃散,皆是你之过!你还有何面目自称大汗?”
“给我杀了他!”秃发乌维暴怒,指挥身边金狼卫向前冲杀。
然而,经过连番苦战和逃亡,这不足百人的金狼卫早已是强弩之末。而野利狐以逸待劳,兵力占据绝对优势。
战斗毫无悬念。野利狐部众如同潮水般涌上,将负隅顽抗的金狼卫一个个砍翻在地。秃发乌维挥舞弯刀,状若疯魔,接连劈翻数人,但他终究不是万人敌。
一名野利狐部的神射手躲在暗处,瞅准空档,一箭射出!
“噗!”
箭矢精准地射穿了秃发乌维持刀的右臂!弯刀“哐当”落地。
“啊!”秃发乌维痛呼一声,身形一滞。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野利狐猛地策马前冲,手中长矛如同毒蛇出洞,狠狠刺向秃发乌维的胸膛!
“你……”秃发乌维瞪大了眼睛,看着透胸而出的矛尖,眼中充满了不甘、怨毒与难以置信。
野利狐手腕一拧,猛地抽出长矛。
秃发乌维身躯一晃,鲜血自胸口和前臂的伤口狂涌而出,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轰然坠马,气绝身亡。这位一度统一西戎各部、野心勃勃的大汗,最终没有死在战场对手的刀下,而是死在了自己人的背叛与伏杀之中。
野利狐看着地上秃发乌维的尸身,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但随即被野心取代。他下马,割下秃发乌维的首级,高高举起!
“秃发乌维已死!从今日起,我野利狐,便是西戎新主!”他对着麾下部众,也对着空旷的山谷宣告。
野利狐部的士卒爆发出狂热的欢呼。
野利狐收起首级,目光投向南方,那里是朔方,是林鹿。他知道,自己能顺利上位,某种程度上得益于朔方重创了秃发乌维。短期内,他需要时间整合内部,稳定权力,绝不会再去招惹那个可怕的邻居。
他甚至在想,或许,可以和那位朔方之主,建立某种“默契”。
草原上的权力更迭,总是伴随着旧主的鲜血。秃发乌维的覆灭,标志着西戎一个时代的结束,也预示着北境格局,将进入一个新的阶段。而朔方,无疑是这场变局中,最大的赢家与推动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