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议定策,朔方这架战争机器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起来。然而,金戈铁马的背后,是更为繁杂与严峻的粮草军需考验。
户曹衙署内,灯火彻夜不息。公孙明面前堆满了竹简与账册,他的手指在算盘上飞舞,快得几乎带起残影,清脆的撞击声连绵不绝。裴文在一旁看着,眼中满是惊叹。这位新来的年轻人,对数字的敏锐和统筹能力,远超他的预期。
“裴大人,”公孙明停下动作,抬眼看着裴文,眉头微蹙,“根据现有存粮、在途漕粮及预计新粮入库,若战事持续三个月,全军及境内百姓口粮,尚可支撑。但若超过三个月,或战事不利,粮道受阻,则第四个月起,便需动用常平仓存粮。”
裴文面色凝重:“常平仓存粮乃根基,非到万不得已不可轻动。而且,这还未计算可能增加的伤亡抚恤、流民安置,以及……犒赏三军之需。”胜利后的赏赐,是维持士气的重要手段,这笔开销同样巨大。
“开源,还需加紧。”公孙明指尖点向西域商路的条目,“陈校尉舍命换来的商路,需立刻产生效益。首批官方商队应即刻出发,不惜成本,换取西域战马、皮革,乃至直接购粮。同时,对境内商户加大市舶司抽解力度,尤其是奢侈品,战时当行战时之法。”
他的建议带着商贾世家特有的务实与果断。裴文略一沉吟,便重重点头:“可!我即刻呈报主公与杜长史。”
与此同时,工曹辖下的各处工坊,已是炉火熊熊,日夜不休。星晚几乎住在了匠作营,原本洁净的衣裙沾满了油污炭灰。新式连弩的零件堆满了库房,但组装调试需要时间。
“不行,还是太慢!”星晚看着校场上仅列装了不到三百具的连弩,急得嘴角起了燎泡。她召集所有匠作头目,将连弩的制造流程再次拆解,分配给不同的工匠小组,实行更精细的分工,并设立了明确的奖惩制度。
“凡今日组装完成合格连弩超过五具者,肉食加倍!延误者,扣罚薪饷!”命令下达,匠人们的效率果然又提升了一截。叮叮当当的敲击声、拉弦试射的嗡鸣声,交织成一首紧张的备战曲。
而在后方,卫伦配合法曹掾方直,颁布了《战时治安令》,加大了对抗乱市场、囤积居奇、散播谣言的惩处力度。一队队军法官巡视于市井之间,确保后方秩序井然,物价平稳。流民的安置点也被纳入重点管理范围,卫伦亲自前往宣讲法令,安抚人心,并从流民中招募青壮组建辅兵队伍,负责转运粮草、修筑工事。
周沁与永宁公主则总揽内政协调。周沁坐镇中枢,处理各郡县报上来的政务,确保农桑、水利等基础不因战事而荒废。永宁公主则凭借其身份和对工程事务的熟悉,亲自督查通往鹰扬寨、野狼谷等前线要地的道路修缮与粮仓建设,确保物资输送畅通。
将军府书房内,林鹿听着杜衡汇总的各项准备情况。
“粮草方面,公孙明计算精准,已采取开源节流之策;军械方面,星晚姑娘已竭尽全力,十日内应可再提供五百具连弩;后方治安,卫伦处置得当,未有大的动荡;流民安置,已招募辅兵三千,正加紧训练……”杜衡一一禀报。
林鹿微微颔首,目光却看向一直沉默的韩偃:“韩先生,依你之见,西戎此次南侵,除了正面进攻,还可能有何诡计?”
韩偃沉吟道:“主公明鉴。秃发乌维暴虐,却不蠢。其知朔方防线坚固,强攻损失必大。故,偃以为,其或用‘声东击西’之策,佯攻鹰扬寨,实取野狼谷;或遣小股精锐,绕道迂回,袭扰我粮道,焚烧村寨,乱我后方;甚至……可能遣使联络河西薛铭,许以重利,令其趁火打劫。”
墨文渊羽扇一顿:“与河西勾结?此确为心腹之患。”
林鹿眼中寒光一闪:“薛铭弑父上位,内部未稳,未必敢倾巢而出。但趁乱占些便宜,他定然乐意。传令荆叶,加派暗羽卫,严密监视河西动向,尤其是与西戎可能的接触。同时,令边境守军提高警惕,防止河西小规模渗透破坏。”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为备战而忙碌的朔阳城:“秃发乌维想一战功成,我朔方又何尝不需一场大胜来立威?此战,关乎生死,更关乎未来气运。诸位,拜托了!”
众人肃然,齐声应诺。
战争的阴云愈发浓重,但朔方上下,从林鹿到普通一兵一卒,从核心文臣到刚安置的流民,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凝聚起来的力量。金戈未动,粮草、军械、人心已先行。一场决定命运的大战,即将在阴山脚下拉开血腥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