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馆归来的那个夜晚,我失眠了。
《影蚀编年录》中那些古老而晦涩的知识,如同无数幽暗的萤火,在我紧闭的眼前飞舞、碰撞。它们关于“共鸣者”与“净化者”的描述,关于“以己心代天心”的模糊指引,不断与我自身的体验交织、印证。
意识深处,那根来自“沉影石”的冰冷之刺,的存在感从未如此清晰。它不再仅仅是异物,更像是一个坐标,一个连接点,一端锚定着我的意识,另一端则隐隐指向那片混沌的“镜狱”。苏婕说得对,不拔除它,我永远无法真正掌控自己的力量,甚至可能成为镜狱侵蚀现实的跳板。
接下来的几天,我表面上恢复了“正常”的学生生活,但内在的世界却在进行着一场无声的革命。我谢绝了所有课外活动,将自己沉浸在一种半冥想的状态里。课堂上,我的笔在纸上无意识地勾勒着从《编年录》中理解的、关于能量梳理的抽象符号;深夜里,我反复观想那块橡皮,将它作为我“自我”认知的绝对核心,试图构筑起更坚固的精神壁垒。
我没有再尝试开启灵视,也没有进行任何形式的力量外放。所有的努力都向内收敛,目标是那根“刺”。
根据《编年录》中晦涩的暗示,以及我自身“净化”张萌萌时的模糊感觉,我意识到,蛮力驱逐是行不通的。那根刺已经与我的部分精神纤维缠绕在一起。强行剥离,只会造成更大的创伤。
我需要“梳理”。
像梳理打结的发丝,像疏导淤塞的河道。用我自身的、属于“现实”秩序的意志,去中和、去化解那份属于“镜狱”的混乱与冰冷。
这需要极其精细的操控,和对自身意识深处前所未有的洞察力。
第一次尝试,我失败了。我的意志如同粗糙的砂纸,不仅没能化解那根刺,反而激起了它更强烈的排斥反应,冰冷的寒意瞬间扩散,让我如坠冰窖,头痛欲裂。
第二次,我尝试更加温和,想象自己的意志如同温暖的流水,缓缓包裹那根刺。效果微乎其微,流水的力量太过分散,无法撼动那凝练的异种能量。
一次又一次的失败,消耗着我本就不多的精神和耐心。挫败感如同毒蛇,啃噬着我的信心。那根刺仿佛在嘲笑我的不自量力。
直到第三天深夜。
我盘膝坐在宿舍床上(室友均已熟睡),再次进入内观状态。这一次,我没有急于去“攻击”或“包裹”那根刺。我回忆起净化张萌萌时,那种将自我意志高度凝聚,通过“信物”媒介灌注出去的感觉。
我改变了策略。
我不再试图用意志去直接接触那根刺,而是将所有的精神,所有的“自我”认知——我是林哲,我存在于现实,我拒绝归整——高度压缩,凝练成一道极其纤细、却无比坚定和灼热的意念之丝。
然后,我引导着这道意念之丝,并非冲向那根刺,而是……小心翼翼地,缠绕了上去。
如同最精密的微雕,如同最耐心的外科手术。
我没有试图消灭它,而是开始一遍遍地,用我这道蕴含着“现实”规则的意念之丝,沿着那根冰冷之刺的能量结构,缓慢地、反复地缠绕、摩擦、渗透。
这是一个极其痛苦和消耗心神的过程。每一次意念之丝与冰冷之刺的接触,都带来灵魂层面的冰冷刺痛和剧烈冲突。我的额头布满冷汗,身体微微颤抖,但我死死守住灵台的一点清明,维持着那道意念之丝的稳定输出。
时间在煎熬中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我感觉自己即将再次崩溃时,变化发生了。
那根一直顽固不化的冰冷之刺,在与我的意念之丝无数次摩擦、渗透后,其最尖端的一小部分,竟然开始……消融了!
不是碎裂,不是被驱散,而是像冰遇到了持续不断的温水,一点点地融化,化作一丝丝极其稀薄、失去了活性的灰色雾气,然后被我那灼热的意念之丝进一步中和、蒸发!
有效!真的有效!
巨大的喜悦和希望如同强心剂,注入了我疲惫不堪的意识。我精神大振,更加专注地继续着这枯燥而痛苦的“梳理”工作。
一点,又一点……
当窗外天际泛起鱼肚白时,那根困扰我多日的冰冷之刺,终于彻底消失不见。意识深处那片被它占据的区域,传来一种久违的、纯净的轻松感。
我缓缓睁开眼睛,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虽然精神依旧疲惫,但一种前所未有的通透和掌控感,却从灵魂深处升起。
我成功了。
依靠从古籍中领悟的方法,依靠自身的意志,我完成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净化”——对自身的净化。
我摊开手掌,看着那块伴随我经历无数的橡皮。它依旧冰凉,但我能感觉到,我与它之间的联系,似乎因为这次内在的胜利,而变得更加紧密和……灵动。
就在这时,我放在枕边的手机屏幕,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
没有来电显示,没有信息提示。
屏幕上,只自动浮现出一行冰冷的、仿佛由代码构成的文字:
“初步考核通过。明日18:00,‘观测点Alpha’报到。——苏婕”
信息显示了三秒,随即屏幕熄灭,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我看着恢复漆黑的手机屏幕,心中了然。
驱除了体内的“刺”,只是拿到了下一阶段的入场券。
而“观测点Alpha”……那又将是一个怎样的地方?
守夜人的世界,在我面前,才刚刚掀开厚重帷幕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