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门外传来木头摩擦的声响，像是有人在用指甲抠门缝，一下一下，沙沙沙的，带着湿漉漉的黏腻感。地上的草木灰里，靠近门口的地方突然洇开几个小小的湿脚印，像光脚踩过泥水，五趾的痕迹清晰得吓人，正一点点朝我这边挪来。
腥气顺着门缝钻进来，比刚才的腐烂味更淡，却带着股酸腐的霉味，像梅雨季节墙角长出的绿苔烂在了水里。我攥紧手心的橘子糖，糖纸被冷汗浸得发潮，指尖的银镯子凉得刺骨。
阿姨...我看见你啦...孩子的声音突然贴得极近，仿佛就在门后对着我的耳朵说话，你坐在沙发上...穿着牛仔裤...手里还攥着糖...
我的头皮地炸开——它能看见我！
眼角的余光里，那串湿脚印离我越来越近，已经到了茶几边，再往前半步就要碰到我的鞋尖。脚印边缘的水渍在灰层上晕开，泛着诡异的青黑色，像掺了墨的泥水。
你回头看看我呀...声音突然变了，不再是稚嫩的童声，而是尖利又沙哑的嘶吼，像破旧的风箱在拉扯，我长得可可爱了...有大大的眼睛...红红的嘴巴...
滚开！奶奶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从未有过的怒意，比刚才赶野兽影子时更严厉，别吓我孙女！
哐当！
供桌上的搪瓷杯被猛地打翻，水泼在地上的声音清晰刺耳，混着奶奶的呵斥声撞向门口。紧接着是一声凄厉的尖叫，不是孩子的哭声，而是像被踩住尾巴的猫发出的锐鸣，尖得刺得耳膜生疼。
门口的抠门声戛然而止，那串湿脚印突然开始倒退，慌乱地踩着草木灰往门口跑，留下一串歪歪扭扭的痕迹，水渍在灰层上拖出长长的印子，像有什么东西在地上爬。
嗷——又一声尖叫，带着痛苦和愤怒，接着是咚咚咚的脚步声，从三楼楼梯往下跑，很快消失在黑暗里。
屋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长明灯燃烧的声，和奶奶粗重的喘息声。
我后背的冷汗已经浸透了衬衫，贴在皮肤上冰凉刺骨。手心的橘子糖被攥得变了形，糖纸黏在掌心，甜腻的味道混着冷汗的咸味，格外刺鼻。
奶奶...我忍不住低低喊了一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刚才那孩子的声音太真实了，差点就忍不住要回头看看。
没事了...晓晓...奶奶的声音带着疲惫，还有点发颤，是饿死鬼变的...专骗心软的人开门...进去了就会吸你的精气...供桌上传来抹布擦地的声音，奶奶把它赶跑了...别怕...
我低头看手腕上的银镯子，刚才被冷汗糊住的字重新亮了起来，带着温润的光。镯子上沾了几点水渍，是刚才打翻的水溅到的，擦干净后，凉意慢慢退去，变回了熟悉的温凉。
两点四十五分，长明灯的灯芯突然爆出个灯花，地一声，屋里亮了一瞬。
借着这短暂的光亮，我眼角的余光瞥见供桌的影子里，多了个小小的、圆滚滚的轮廓，红裙子的边角在光影里闪了一下——是我的布娃娃。
那是我小时候的宝贝，红裙子塑料脸，被我磨得掉了漆。上初中后嫌幼稚，就扔在奶奶家的衣柜底层，上次收拾屋子时还见过，怎么会跑到供桌上？
小红...我在心里默念，喉咙发紧。
你小时候总抱着它睡觉。奶奶的声音温柔了许多，带着点怀念，说它是你的妹妹，要给它梳头发、喂饭。供桌上传来窸窸窣窣的轻响，像是有人在摆弄布娃娃的裙子。
奶奶把它洗干净了...以后让它陪着你...就像奶奶在一样...好不好，晓晓。
银镯子突然微微发烫，暖意顺着血管慢慢流遍全身，刚才被吓得冰凉的指尖也暖和起来。我忽然想起小时候生病发烧，抱着小红缩在被窝里哭，奶奶就坐在床边给小红缝新裙子，边缝边说：小红穿着新裙子，晓晓的病就好了。
墙上的挂钟走到三点，还差一个时辰就到寅时了。
老楼的水管又开始响，滴答滴答，比之前更响，像有人在楼上用瓢泼水。隔壁张叔的呼噜声穿墙而来，震得墙壁微微发颤。
可这些熟悉的声音里，似乎藏着别的动静——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天花板上爬，悉悉索索的，指甲刮过水泥地的声音，从客厅上方慢慢挪向奶奶的房间。
我的心跳又提了起来，攥着橘子糖的手重新收紧。
奶奶...我低低喊，声音里带着哭腔。这一夜太漫长了，恐惧像潮水一样涨了又退，退了又涨，快要把我淹没。
别怕，晓晓。奶奶的声音很快传来，带着安抚的力量，还有一个时辰，熬到寅时就好了。脚步声轻响着往奶奶的房间走，我去看看...
草木灰上又留下一串浅浅的布鞋印，从供桌到奶奶的房间门口。走到门口时，脚步声停了，接着是一声轻响，房门被推开了条缝。
屋里突然安静下来，水管声、呼噜声、天花板的爬动声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死寂，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几秒后，房间里传来一声，像是书被扫到地上的声音。紧接着是奶奶低低的呵斥，听不清具体的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像在驱赶什么东西。
银镯子猛地烫了一下，比刚才梳头时更热，像揣着个小火炭，暖意顺着手臂往上冲，烫得我指尖发麻。
滚出去！这是我的地方！奶奶的声音带着怒意，比刚才赶时更响亮，不准碰我孙女的东西！
房间里突然爆发出一阵杂乱的声响：书架摇晃的声，木头被撞的声，还有某种东西发出的声，像毒蛇吐信子，又像指甲在墙上疯狂抓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