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猛手中长弓的弓弦彻底松弛下来,那致命的箭镞也垂向地面。他站在墙垛后,高大的身影在血月下显得有些沉默,锐利的目光依旧锁定在陈默后背那块火焰状的胎记上,眼神复杂难明。
“陈默……真的是你……” 墙下的赵铁柱喃喃自语,看着陈默惨不忍睹的模样,浑浊的老眼里瞬间涌上一层水汽,他猛地蹲下身,粗糙的大手颤抖着扶住陈默的肩膀,声音哽咽,“好小子!好小子啊!命真硬!能从那种地方爬回来……老天开眼啊!”
李石头更是直接冲了过来,扑到陈默身边,带着哭腔:“默哥!默哥!我就知道你没死!他们说断后的人都……都……” 他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了,只是用力地抓着陈默还算完好的右臂,仿佛怕他下一秒就会消失。
“王队长!是陈默!是咱们三队的陈默!” 赵铁柱抬起头,朝着墙上的王猛激动地喊道,“他回来了!从死人堆里爬回来了!”
王猛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听不出太多情绪:“……知道了。赵铁柱,李石头,把他弄进来。动作快点!血腥味太重了!” 他转身消失在墙垛后,显然是去安排开门或警戒了。
压在陈默心头的巨石终于落地,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巨大的疲惫感和潮水般的剧痛瞬间将他淹没。他眼前一黑,意识再次模糊,只感觉赵铁柱和李石头两人费力地将他架了起来。
“轻点!轻点!他左胳膊断了!肋条怕也伤了!” 赵铁柱焦急地指挥着李石头。
“知道,赵叔!” 李石头小心翼翼地托着陈默的右半边身体。
两人几乎是半拖半抬,将浑身瘫软、意识模糊的陈默,从那个由几根扭曲粗木桩勉强支撑的破败门洞,拖进了黑石堡的“内部”。
一股混合着烟熏火燎、血腥、汗臭、霉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败气息扑面而来,比外面的战场气味更加浓烈和压抑。
陈默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借着门洞旁一支插在石缝里、燃烧着劣质油脂、冒着浓烟的火把光芒,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残破,死寂,绝望。
这就是黑石堡内部给他的第一印象。
入眼所见,是倒塌了大半的房屋废墟。焦黑的木梁斜插在瓦砾堆上,断裂的石墙如同巨兽的残骸。勉强还能看出街道轮廓的地方,布满了碎石、瓦砾和凝固发黑的血迹。一些地方用残破的木板、碎石和破布勉强搭着窝棚,透出微弱的火光和人影。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哭泣声、痛苦的呻吟声和粗重的喘息声。
这里与其说是一座堡垒,不如说是一片被蹂躏过无数次、又被幸存者们勉强占据的巨型坟场。
“这边!先抬到老张头那儿去!他以前懂点草药!” 赵铁柱喘着粗气,和李石头架着陈默,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这片废墟地狱。
沿途,一些蜷缩在角落或窝棚里的幸存者被惊动,纷纷投来或麻木、或惊恐、或带着一丝好奇的目光。当他们看清赵铁柱和李石头架着的人那身恐怖的血污和伤势时,眼中大多只剩下深深的恐惧和怜悯,迅速低下头,仿佛多看几眼就会沾染上同样的厄运。
【滴…系统重启完成度…5%…低功耗模式运行…】
【环境扫描:高浓度微生物污染(腐败物、排泄物、血液)…伤口感染风险:极高(预估:87.3%)。】
【检测到微弱生命体征聚集点…能量波动:极低…无威胁…】
系统断断续续的提示音在陈默脑中响起,冰冷的分析印证着他眼前的惨状和自身的危险处境。感染……87.3%……
终于,他们在一处相对完整的石墙角落停了下来。这里用几块巨大的石板和破帆布搭了个勉强能遮风避雨的窝棚。窝棚里点着一小堆篝火,火上架着一个破口的瓦罐,正咕嘟咕嘟地煮着什么东西,散发出一股浓重的草药苦味。一个头发花白、脸上布满深刻皱纹、瞎了一只眼睛的老头(老张头)正佝偻着身子,用一根木棍搅动着瓦罐里的东西。旁边地上铺着一些脏污的干草,上面躺着两个同样浑身缠着破布、气息奄奄的伤兵。
“老张头!快!看看他!” 赵铁柱急吼吼地把陈默小心地放在一块相对干净些的石板上。
老张头抬起头,那只独眼在火光下显得浑浊而疲惫。他看了一眼陈默,眉头立刻皱成了疙瘩,脸上的皱纹更深了:“老天爷……这还能活?” 他放下木棍,凑近了些,用那只独眼仔细打量陈默左臂上那污秽不堪的劣质绷带,又嗅了嗅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和隐约的腐臭味。
“老张头!想想办法!他是陈默!断后陷阵的三队陈默!从死人堆里爬回来的!” 李石头带着哭腔喊道。
“断后陷阵的陈默?” 老张头的独眼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但随即被更深的忧虑取代。“先别说这些!把他这脏布拆了!快!”
赵铁柱和李石头连忙动手,小心翼翼地解开陈默左臂上那卷早已被血污和泥浆浸透、硬邦邦的劣质绷带。当伤口暴露在火光下时,连经历过战场的老张头和赵铁柱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伤口狰狞翻卷,边缘的皮肉呈现出不正常的灰白色和肿胀。虽然被猪婆草汁液和绷带强行止住了大出血,但深可见骨的创口里,泥土、碎布纤维和未知的污物清晰可见!伤口深处甚至能看到森白的骨茬!一股淡淡的、令人作呕的腐败气味已经开始散发出来!
【警告!伤口严重污染!检测到多种厌氧菌及腐败菌群滋生!感染已初步形成!】
【建议:立即进行彻底清创!剔除坏死组织!使用强效抗菌药物!否则…截肢…嗞…或全身感染…致死率…95%…以上…】
【系统数据库…医疗模块…缺失…无法提供…具体…方案…嗞…】
系统的警报在陈默脑中尖锐响起,冰冷的死亡概率让他本就昏沉的意识更加冰凉。
“嘶……麻烦大了!” 老张头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独眼中满是凝重,“伤口太深,脏东西都进去了!已经开始发臭了!这胳膊……怕是要保不住!” 他摸索着从旁边一个破旧的皮囊里掏出几样东西:一把生了锈、刃口都钝了的小刀,一团同样肮脏的麻线,还有一小包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灰绿色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