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窟内重归寂静,只剩下灵潭水波轻轻荡漾的细微声响,以及林夜粗重艰难的喘息。那滩腐涎蝰所化的黑水已被发光的苔藓净化得只剩下一小片淡淡的污渍,空气中的污秽恶臭也渐渐被清甜的花香和草木气息驱散。
银色力量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的空虚和撕裂感比之前更甚。林夜瘫在石台上,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汐月慢慢走近。
她琥珀色的眼眸中,之前的警惕和单纯的好奇被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情绪所取代。她仔细地打量着他,仿佛要从他疲惫不堪的皮囊下,看出某种隐藏了无数岁月的真相。
“你刚才……”汐月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试探,“那是……狼的气息?很古老,很遥远,但又……很像月亮。”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指尖萦绕起一丝微弱的、却同样纯净皎洁的月华之光,与林夜方才爆发出的银色力量虽然属性不尽相同,却在某种本质的层面上产生了奇妙的共鸣,仿佛同根同源,皆源自那高悬于夜空之上的冰冷天体。
林夜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咙干涩得发痛。“我……不知道。”他说的是实话。那股力量不受控制,来历不明,却一次又一次地救了他,也让他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它不受我控制。宗门的人说这是妖力,他们因此追杀我。”
“妖力?”汐月微微偏头,对这个词汇似乎既熟悉又陌生,“婆婆说过,外面的人喜欢把不一样的力量都叫做‘妖’。可是,力量就是力量,就像月光照耀森林,滋养万物,也照亮危险。它本身并没有好坏。”
她的思维简单而直接,却触及了本质。她看着林夜身上再次隐没下去的银色印记所在的位置,陷入了沉思。
“婆婆还说过……”她努力回忆着,眼神飘向洞顶倾泻下的月光,仿佛能从那里得到启示,“在很久很久以前,比森林里最老的树还要久远的时候,月光下的生灵并不像现在这样彼此防备。银狼一族与萤狐一族,曾立下守护‘月华之源’的古老盟约。银狼是月之刃,锋芒无匹,撕裂黑暗;萤狐是月之灵,亲和万物,治愈创伤。我们……本该是并肩的伙伴。”
“银狼?萤狐?盟约?”林夜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这些词汇对他而言无比陌生,却又诡异地牵动着他体内那沉寂的力量,让它微微悸动。墨临称他为“小东西”,汐月说他像“狼”,还有那一闪而逝的巨狼虚影……
一个荒谬却又无法忽视的猜想在他脑中成形。
“你觉得我……”林夜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那所谓的‘银狼’有关?”
汐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表情有些困扰:“你的力量核心,有银狼的锐利和骄傲,很像婆婆描述的样子。但是……又好像不完全一样。它被锁住了,而且……”她嗅了嗅空气,似乎在分辨林夜残留的气息,“里面还混杂了别的……很复杂,像是……人的味道?”
人妖混血?
这个词如同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开。难道这就是真相?这就是他体内封印的来源?这就是青岚宗绝不能容他的原因?
所以墨临会说“你和我是一样的”,所以他能穿过宗门结界,所以他拥有这诡异而强大的力量?
无数碎片化的信息开始在他混乱的脑中碰撞、拼接。
看着他脸上变幻不定的震惊和痛苦,汐月眼中流露出同情。她轻轻将手再次放在他的额头,清凉舒缓的气流缓缓注入,安抚他激荡的心神和剧痛的经脉。
“婆婆说,盟约早已被遗忘,月光下的生灵们迷失了方向,彼此争斗。”汐月的声音如同温柔的夜曲,抚平着他内心的波澜,“但她也说,当月光再次同时照亮狼与狐的眼睛时,古老的誓言也许会重新响起。”
她顿了顿,看着林夜,眼神清澈而真诚:“你受伤很重,需要休息。先别想那么多。不管你是谁,在这里,你是安全的。”
这一次,林夜没有再排斥她的治疗。他闭上眼睛,感受着那温和的力量修复着身体的创伤,内心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身世之谜、血脉之谜、宗门追杀、神秘妖族墨临、古老的盟约传说……这一切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他紧紧缠绕。
他究竟是谁?从何而来?父母是谁?为何会被封印力量,送入青岚宗?青岚宗知道他的身世吗?墨临的出现是巧合还是必然?
无数的问题没有答案,但他知道,唯一的线索,或许就藏在他这具被诅咒也被祝福的身体里,藏在这片神秘的禁地之中。
他必须活下去,必须弄清楚这一切。
在萤狐少女纯净的治愈力量中,身心俱疲的林夜终于抵挡不住沉重的困意,意识逐渐沉入黑暗。这一次,他没有再做噩梦,仿佛被温柔的月光和萤火静静守护着。
汐月看着陷入沉睡的林夜,轻轻为他盖上一层由发光苔藓编织的薄毯。她坐在潭边,抱着自己的膝盖,白色的尾巴轻轻卷曲在身边,琥珀色的眼眸望着沉睡的少年,又望望洞顶的月光,低声哼起一首旋律古老而悠远的歌谣,那调子仿佛穿越了漫长时光,带着淡淡的忧伤和希冀。
“月兮朗朗,照彼荒原… 狼瞳锐兮,狐火暖兮… 盟誓不忘,永守月华…”
歌声袅袅,回荡在萤火秘窟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