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玥救治耕牛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比山风刮得还快,半天功夫就传遍了靠山屯的角角落落。那些原本因她住“凶宅”、干活太猛而对她心存疑虑或嫉妒的议论,在“救命恩牛”的实打实功劳面前,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惊奇、敬佩,甚至带上了点看待能人的神秘目光。
王福根办事效率极高,当天下午就在大队部门口,当着不少社员的面,正式宣布了任命。
“社员同志们!经过队里研究决定,任命知青凌玥同志,为我们靠山屯生产队的编外卫生员!主要负责咱们社员的一些常见小毛病,还有牲口的应急救治!以后大家有个头疼脑热、磕着碰着的,除了找孙老叔,也可以找凌玥同志看看!”
他声音洪亮,脸上带着与有荣焉的光彩,毕竟这“能人”是他红旗大队的。
底下顿时响起一片议论声,但大多是善意的和好奇的。
“好啊!凌玥同志有本事!”
“这下可好了,孙老叔年纪大了,有个年轻人搭把手!”
“没想到这城里来的女娃,还有这手绝活!”
王福根又补充道:“凌玥同志担任卫生员期间,工分按全劳力最高标准记!平时也不用天天跟着下地,主要是负责卫生这一块,有时间就自由安排!”
这话更是引来一阵羡慕。自由安排!最高工分!这待遇,在靠山屯可是独一份了!
凌玥站在王福根身旁,依旧是那副平静的模样,对众人的目光和议论坦然受之。她需要这个身份,也需要这份自由。
宣布完毕,人群渐渐散去。凌玥正准备离开,孙老汉却拄着根棍子,快步走了过来,脸上还带着未散的激动红光。
“凌玥丫头!等等,等等!”孙老汉叫住她,眼神热切得像要看穿她,“你早上给牛用的那药,到底是啥方子?老夫行医几十年,从未见过如此对症又见效如此之快的!还有你那扎针的手法,稳、准、快,绝不是普通乡下土郎中的路子!”
凌玥早就料到他会追问,从容答道:“孙老,方子确实是家里传下来的,药材就是后山常见的几味,可能是配伍和炮制方法有些不同。至于针法,也是家里长辈教的,练得多了,手就稳了。”她故意说得含糊,将一切推给神秘的“家传”。
孙老汉却听得眼睛发亮,自动脑补了许多:“家学渊源!果然是家学渊源啊!丫头,你这身本事,埋没了可惜!以后有啥疑难杂症,或是找到什么好药材,咱们多切磋切磋!”他拉着凌玥,恨不得立刻就能交流医术。
凌玥正需要这样一个本土的、有一定威望的医学界人士作为盟友和掩护,便顺势点头:“孙老经验丰富,以后还要向您多请教。”
“好!好!”孙老汉高兴得连连点头,看凌玥越发顺眼。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大队部门口阴影里默默抽烟的支书赵卫国,缓步走了过来。他先是对凌玥点了点头,语气平和:“凌玥同志,以后队里的卫生工作,就要你多费心了。”然后,他目光转向孙老汉,像是随口提起般说道:“孙老哥,顾老的老寒腿,最近天气转凉,是不是又犯了?你这边要是有什么好法子,或是需要什么不好找的药材,或许可以跟凌玥同志念叨念叨,她常进山,眼神也好。”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寻常的关心。但凌玥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信息——“顾老”、“老寒腿”、“不好找的药材”。结合之前对赵卫国身份的猜测,以及“牛棚”的隐约传闻,她立刻明白,这是赵卫国在以一种极其隐晦的方式,向她传递信息,甚至是一种……委托。
孙老汉先是一愣,随即恍然,看了赵卫国一眼,又看看凌玥,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然后对凌玥叹了口气,顺着话头说道:“是啊,顾老那腿,是多年的沉疴了,一到阴雨天就疼得厉害。需要几味药材做药膏,其中一味‘透骨草’要求年份足,最好是长在向阳陡坡上的,药效才佳,我一直没找到合适的。”
凌玥心中了然。她面色不变,同样用平淡的语气回应道:“孙老放心,我进山时留意一下。若是找到了,就给您送来。”
她没有问顾老是谁,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多余的好奇。这份沉稳和懂事,让赵卫国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赞赏。他点了点头,没再多说,背着手转身离开了。
孙老汉看着赵卫国的背影,又看看凌玥,压低声音道:“丫头,有心了。”言语间,多了几分真正的亲近和信任。
凌玥微微一笑。编外卫生员的身份,不仅带来了实际的好处和自由,更重要的是,为她打开了一扇通往靠山屯更深层次人际关系和秘密的门。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对孙老汉道:“孙老,那我先回去了,明天我去山里转转。”
“好,好,你自己也小心些。”孙老汉叮嘱道。
凌玥转身,朝着村东头她那座孤零零的院落走去。步伐沉稳,心中却已开始盘算。透骨草……牛棚的顾老……这靠山屯的水,果然不浅。而她这个新上任的编外卫生员,似乎已经不知不觉地,被卷入了一条特殊的暗线之中。
这正合她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