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透过窗帘的缝隙,悄悄爬上了我的眼皮。
我翻了个身,伸手摸索着床头柜上的烟盒,
的一声,打火机的火苗在朦胧的晨光中跳动。
第一口烟吸入肺中,这才真正醒了过来。
拉开厚重的窗帘,澳门熟悉的街景映入眼帘。
那些葡式建筑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安静,仿佛还在沉睡。
关掉嗡嗡作响的空调,
白天的澳门总是格外亲切。
偶尔有几个晨练的老人慢跑而过。
可一旦夜幕降临,这座城市就像换了张脸。
霓虹灯闪烁得让人眼花缭乱,赌场金碧辉煌的大门像一张张贪婪的嘴,
吞噬着每一个迷失在夜色中的人。
洗漱时望着镜中的自己,竟有些恍惚。
来澳门不过数月,却仿佛已经过去了大半辈子。
游客们最多待上一周就匆匆离去,而我却在这里扎了根,
虽然这根系漂浮在半空中,找不到落地的土壤。
看了眼手机,八月即将结束,九月正在招手。
时间在这里就像指间的烟,不知不觉就燃到了尽头。
叫了辆车,习惯性地对司机说:
美高梅。这几个月的每一天,几乎都是这样开始的。
我特别喜欢从美狮美高梅坐车到美高梅VIp大堂的那段路。
车窗外的世界飞速后退,而我像是被密封在一个移动的胶囊里,与世隔绝。
VIp大堂永远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温度和光线。
穿着制服的服务生微微欠身,露出职业却不会让人不适的微笑。
刷黑卡进入娱乐场,扑面而来的冷气和熟悉的背景音乐让人瞬间进入另一个世界。
早上的赌场格外安静,只有零星几个像我这样的在角落里默默玩着。
路过餐饮区,飘来的香气并没能勾起我的食欲。
也许是习惯了晨起空腹,也许是内心的某种东西在作祟,我径直走向老虎机区。
那些闪烁着诱人光芒的机器像是一排排忠实的老虎,等待着投喂。
能中就中,不能中就拉倒。
我喃喃自语,找了个常坐的位置坐下。
其实心里明白,最重要的不是输赢,而是攒够积分——
那是我能继续住在这家酒店的通行证。
每个礼拜两千分,说起来轻松,可要真正打够,往往要投入数倍于房费的赌资。
今天的运气似乎特别差。
投注、等待,周而复始。
看着余额一点点减少,内心却奇异地平静。
三万块在两个小时内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个像样的画面都没见到。
机器发出欢快的音乐声,像是在嘲弄我的徒劳。
真是狗娘养的东西。
我低声骂了句,却也不见得多生气。
在这种地方待久了,连情绪都变得迟钝。
与其继续和这台冰冷的机器较劲,不如去找个活人说说话。
年轻荷官正在21点台前整理牌盒,看见我过来,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
今天这么早?
醒了就来了。我靠在台边,你呢?昨晚不是值夜班吗?
调班了。他熟练地洗着牌,
看你从老虎机那边过来,战况如何?
我耸耸肩:送了三万块学费。
他轻笑:就当交房租了。
这话倒是提醒了我。
要不是靠着这些积分,我哪能在这五星级酒店一住就是几个月?
表面上是在享受免费住宿,实际上付出的代价早已超出房费数倍。
这就是人们常说的
免费的就是最贵的——
可惜当时的我,完全没能参透这个道理。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他告诉我昨天有个客人一口气输了五十万,眼睛都没眨一下;
这些碎片化的对话,构成了我在这里日常的一部分。
赌场外,阳光正好。
有旅行团举着小旗子走过,游客们举着手机不停地拍照。
我突然想起自己刚来澳门时的样子,也是这样好奇地打量着一切。
如今,这座城市对我来说已经熟悉得如同自己的掌纹,
可这种熟悉中,又透着说不清的陌生。
荷官要去休息了,拍了拍我的肩膀:
适可而止。
我点点头,心里却不以为然。
在这里,适可而止四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独自坐在赌场角落的沙发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有的面带喜色,有的愁云惨淡,更多的像我一样,看不出喜怒。
这个地方就像个巨大的漩涡,把所有人都卷入其中,无人能够幸免。
服务生送来一杯冰红牛,我道了声谢。
水杯外壁凝结的水珠缓缓滑落,像极了这座城市光鲜外表下,不为人知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