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清晨的澳门正从短暂的睡眠中苏醒。
昨夜的霓虹尚未完全褪去光彩,白日的喧嚣却已悄然逼近。
这个永远在狂欢与沉睡间轮回的城市,此刻呈现出一种难得的静谧。
街道上偶尔有早起的行人拖着疲惫的身影走过,他们的脸上写满了通宵达旦后的倦意。
我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忽然想起这座城市每天都在上演的悲喜剧——
无数人怀揣着梦想与期待而来,可最终能带着满足离开的,又有几人?
大多数人不都是乘兴而至,失望而归么?这个念头让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车轮碾过湿漉漉的街道,发出规律的沙沙声。
昨夜的一场小雨洗净了空气中的浮躁,却洗不去这座城市骨子里的奢靡与诱惑。
路边一家当铺前,一个男人正低头检查着手表,
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在审视自己破碎的人生。
十多分钟后,车辆稳稳停在蛋仔美师酒店那富丽堂皇的大堂门口。
我机械性地对司机说了声“拜拜”,声音嘶哑得连自己都觉得陌生。
推开沉重的车门,一股潮湿温热的空气立刻将我包裹,
澳门特有的、混合着海风与欲望的气息扑面而来。
穿过大理石铺就的大堂,电梯的镜面映照出我憔悴的面容。
眼下的乌青,凌乱的发丝,以及衬衫上淡淡的烟草味,
都在无声诉说着这个不眠夜的疯狂。
电梯平稳上升,数字不断跳动,仿佛在倒数着与现实的又一次相遇。
回到位于31楼的房间,我甚至来不及脱去那身沾满烟酒气息的衣服,便直接倒在了那张过于柔软的大床上。
身体沉入羽绒被的瞬间,一种彻底的疲惫感从四肢百骸涌来。
闭上眼睛前,我瞥见窗帘缝隙中透进的一缕晨光,
它像一把利剑,劈开了房间内的昏暗。
这一觉睡得深沉却并不安稳。
梦境里交错着赌场轮盘的转动声、骰子撞击绒布的闷响,还有聪聪那张令人厌恶的笑脸。
当我终于从混乱的梦境中挣脱,睁开眼睛时,手机屏幕显示已是下午三点二十六分。
没脱衣服睡觉果然不是个好主意,虽然睡眠时间足够长,
但浑身像是被拆解后又胡乱组装起来,每一寸肌肉都在发出抗议。
我有个根深蒂固的坏习惯——
只要一睁开眼睛,手就会不自觉地摸索床头柜上的香烟。
这一次也不例外。
点燃,深吸一口,看着淡蓝色的烟雾在空气中缓缓盘旋,
上升,直到触碰到天花板才不甘心地散开。
尼古丁迅速攻占了我的大脑,带来短暂的清明,却也带来了更深的空虚。
香烟燃到一半时,一个念头突然击中了我:
大哥、嫂子,还有那个令人憎恶的聪聪,此刻应该正坐在澳门飞往浙江的航班上。
我拿起手机,给大哥发了条“一路平安”的短信。
忽然想起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说法——
祝福乘飞机的人不该说“一路顺风”,
因为逆风才更有利于起飞和降落。
这个无稽的念头让我莫名烦躁,仿佛连一句简单的祝福都显得如此不合时宜。
将烟头用力摁灭在水晶烟灰缸里,我晃晃悠悠地走向洗漱间。
脚步虚浮,像是踩在棉花上。
拧开浴缸的镀金水龙头,温热的水流哗哗涌出,在洁白的浴缸内壁激起细小的水花。
我靠在洗手台边等待,看着镜中那个眼袋浮肿、神情萎靡的男人,竟觉得有几分陌生。
五分钟后,我迫不及待地跨进浴缸,让身体缓缓沉入水中。
温度恰到好处的热水包裹住每一寸肌肤,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松弛。
我调整姿势,只露出一个脑袋,感受着热量透过皮肤渗入肌肉,
再深入骨髓,驱散着积攒了一夜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