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卡房的洗手间里,安静得只剩下通风系统低沉的嗡鸣。
我蹲在光洁如镜的智能马桶上,冰冷的陶瓷触感透过薄薄的鞋底传来。
这里不像洗手间,更像某个太空舱的角落,弥漫着一种不真实的、带着消毒水气味的奢华。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掏出一盒有些皱褶的香烟,抽出一支,叼在嘴上。
金属打火机“咔哒”一声脆响,在过分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火苗窜起,点燃了烟丝。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让带着灼烧感的烟雾在肺里打了个转,才缓缓吐出。
缭绕的青色烟雾在灯光下扭曲升腾,如同我此刻纷乱的心绪。
大哥这一趟,基本上可以说是凶多吉少了。
窗外的天色虽然依旧漆黑,但心里清楚,到天亮已经没剩下几个小时了。
这种后半夜,尤其是临近黎明的时候,人的心理基本上是一种被熬干了的着急状态,
像烧到末尾的灯芯,噼啪作响,却再也静不下来。
理智早已被疲惫和连番的得失搅得七零八落,只剩下一种麻木的、被惯性推着走的焦躁。
再加上时间所剩无几,输得又比较多,翻本的欲望会像野火一样烧掉最后一点判断力。
现在所能指望的,或许真的只剩下那虚无缥缈的奇迹了。
我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能有所谓的奇迹发生,保佑大哥吧。
一想到大哥那边胜负难料,心头就像压了块石头。
另一边,那个聪聪,我看也是别指望了。
他之前信誓旦旦说临走前一定把钱凑齐还我,可现在连人影都摸不着,电话也打不通。
这小子滑得像条泥鳅,估计早就盘算着怎么赖掉这笔账了。
唉,我不禁苦笑,这一趟接待,真是应了那句老话,赔了夫人又折兵。
心力交瘁,可能最后还要落得个里外不是人。
香烟燃到了尽头,指尖传来微微的灼热感。
我将烟蒂摁灭在洗手台边专为烟客准备的精致烟灰缸里,看着最后一缕青烟散尽。
与此同时,腹中的一阵翻江倒海也终于平息,感觉肚子也拉干净了,一种短暂的虚脱感袭来。
我站起身,提上裤子,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服。
镜子里的人脸色有些苍白,眼袋深重,但眼神里还残留着一丝必须撑下去的执拗。
无论如何,戏还没落幕,我还是要站好这最后一班岗。
我在心里对自己说,保佑大哥坐的那张围台千万不要散。
知道的人都知道,在赌场里,一张赌桌如果能一直维持着人群围拢的状态,
形成一个所谓的“围台”,那就意味着这张桌子的牌路可能正处在某种规律的上升期或者热门期,
运气还在延续,所谓的好牌路还在。
赌客们都有一种迷信,觉得这种“气”不能断。
可要是围台一散,人群哗啦一下离开,那就好比聚宝盆破了洞,好运也跟着流走了,
又得在几十张吵吵嚷嚷的赌桌里重新寻找那虚无缥缈的“突破口”,
那简直就像大海捞针,难上加难。
推开厚重的洗手间门,外面赌场的喧嚣声浪瞬间将我淹没。
各种筹码的碰撞声、荷官的唱码声、赌客们兴奋或沮丧的呼喊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令人心跳加速的交响乐。
我站在门口,目光急切地穿过攒动的人头,远远地望向大哥所在的那张赌桌。
这一看,心里顿时咯噔一下,随即涌起一股微弱的希望——
那张桌子周围围拢的人,竟然比我刚才去洗手间之前更多了!
里三层外三层,黑压压的一片,几乎水泄不通。
这个绝对是好兆头!我心里一阵激动,脚步也不由得快了几分。
能吸引这么多人围观,说明这张台子肯定正在出好路,
或者有人(比如大哥)正在狂赢,或者牌局异常激烈刺激。
无论是哪种情况,都意味着台子还没“冷”,大哥还有机会。
我快步走近,试图挤进人群,回到大哥身边的位置。
但试了几次,根本挤不进去了。
人群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弥漫着汗味、香水味和紧张的空气。
我只能放弃,在隔壁一张空荡荡、只有绿色台布反射着灯光的赌桌旁坐下。
这张台子的冷清与旁边的火爆形成了鲜明对比,像个被遗忘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