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账房,掏出那张发白的银卡,
“啪”地一声甩在冰冷的柜面上:“取四十万!”
柜员眼皮都没抬,语气里掺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敷衍:
“老板稍等。”
“快点!”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胸腔里堵着一团无名火,感觉自己活像头饿红了眼的狼,
盯着那扇玻璃窗后的动作,每一秒都无比煎熬。
账房点筹码的动作慢得令人发指,一张签名单递过来,我胡乱划上名字。
他捏着单子,像鉴定古董一样对着笔记左看右看。
一个穿着更体面些的管事踱过来,又是一番核对。
终于,那堆花花绿绿的塑料片被推了出来,伴随着一句职业化的、甜得发腻的祝福:
“老板赢多点。”
一股邪火“噌”地顶到了嗓子眼。
赢多点?操!
最他妈恨这句假惺惺的屁话!
赌场巴不得你输得底裤都不剩,还指望客人赢钱?
虚伪得让人反胃!
抓起筹码,像溺水者抓住浮木,就近扑到一张赌台前,管它什么天路地路!
抓起一块十万的筹码,扔向荷官:“打散!”
他手指翻飞,精准地排出九个咖啡
(一万)、一红(五千)、五黄(一千)——训练有素的机械动作,
连筹码的组合都算计得滴水不漏,堵死了你任何侥幸的念头。
第一注,六千。
筹码滑入赌区,心也跟着沉下去。
毫无意外,被无情吞噬!
若在平时,这点损失足以让我抽身离开,但此刻,一股犟驴般的执拗死死攫住了我。
再打一万! 输。
第三把再加注到一万四!还是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脑仁嗡嗡作响,一股冰冷的绝望混着暴怒直冲头顶。
美高梅…算你他妈狠!
我从不迁怒荷官。
他们不过是流水线上的螺丝钉,冷漠地执行着吃赔的程序。
起身冲向吸烟室——
连输三口,再待下去,注码只会像脱缰野马。
昨天那噩梦般的十一连败还历历在目,手上这四十万,在失控的赌桌面前,薄得像张纸!
这点简单的算术,我这个赌场老鬼岂能不知?
只是愤怒烧光了理智。
烟雾缭绕的吸烟室里,猛然一个激灵:
今天是第七天!大限就在明天(严格说是第八天午夜前)。
指尖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掏出手机,火速订下飞往马来西亚的机票。
看到确认短信跳出的那一刻,绷紧的神经才勉强松了一丝缝隙,像濒死的人吸到一口氧气。
“大哥,手气旺啊!
赢这么多,打点款照顾下小弟生意呗?”
一个兑换仔鬼魅般凑近,贪婪的目光黏在我手上拿着的筹码。
我眼皮都懒得抬,心底冷笑:“旺”?
台面明明是53.5万的血本,到他嘴里倒成了赢钱!
也不知道他从哪里看出来的?。
走出吸烟室,仅存的那点冷静早已被尼古丁和挫败感烧成了灰烬。
什么路数策略,统统见鬼去!
起步五千,中了就疯狂加注(码宝)。
邪门得如同撞了鬼!
连个最基本的三关都闯不过去!
点数的折磨更是精准:
对方捏着四、五点,我拼命追,牌却像灌了铅;
好不容易搏出个七点,对方后补一张牌,轻飘飘就把我绝杀!
每一局的失利都像一记闷棍敲在太阳穴上。
越输,心头的邪火越旺;
火越旺,下注的手就急促!
整个人像被丢进玻璃罩的无头苍蝇,徒劳地疯狂冲撞,只等那最后的脑浆开花。
“许笑笑!”
一个熟悉的声音穿透嘈杂。抬头,是小不点。
“慢慢打喽,看你挺上头的。”他眼神里的担忧和提醒明明白白。
可那时的我,耳朵里塞满了输钱的轰鸣和血液奔流的咆哮,哪还听得进半句良言?
小不点看我毫无反应,叹了口气,默默消失在攒动的人头里。
又换到一张台,押了把庄。
身后响起一个谄媚的声音:
“大哥这把路子看得准!打的好!”
牌一开,输。
下一把,那声音又响起来:
“闲路好!这把闲稳!”
我本意也是打闲,被他这么一嚷嚷,逆反心理瞬间占了上风。
偏不打!
示意荷官飞牌——果然飞出个闲。
“你看你看!我说得对吧!
少赢一把多可惜!下把肯定还是闲!”
那声音透着股自以为是的得意。
累积的烦躁、挫败,加上这苍蝇般的聒噪,终于冲破了临界点。
我猛地扭过头,盯着那张堆满假笑的脸:“你打多少?”
他不吭声。
“你打多少我打多少!”我对他说。
“趴仔”的嘴脸,我他妈见得多了!
不想搭理,是最后一点清静的奢望。
换来的却是蹬鼻子上脸。
我冰冷的眼神和质问终于刺破了他的厚脸皮,他像被烫到一样,立马缩着脖子灰溜溜地钻进了人群。
我玩牌,向来图个清净。
就算看朋友玩,也绝不指手画脚——
牌桌上,一念之差,天堂地狱。赌场搏杀,首重心境。
心乱了,霉运就跟跗骨之蛆,甩都甩不掉。
被这么一搅和,最后一点兴致也烟消云散。
烦躁地起身,只想躲进吸烟室,用尼古丁强行浇灭心头的邪火。
还没摸到门边,一股劣质香水味裹着一个浓妆艳抹、
眼角的皱纹粉都盖不住的女人堵了上来:“老板,去放松下不?”
“去你妹的!走开!”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一把推开那令人作呕的香气。
真他妈撞了邪!
今天怎么净招这些牛鬼蛇神!
我知道自己失态了。
搁在以前,或许还会对她们这份“职业”抱有一丝同情。
可后来才明白,哪有什么逼良为娼,不过是把皮肉生意当成了熟练工种罢了!
此刻,这份认知只让我觉得更加反胃和暴躁。
最后一点体面,也在这乌烟瘴气里碎成了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