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来,睁眼时已是下午一点多。
阳光被厚重的窗帘过滤得只剩一层暧昧的昏黄,懒懒地铺在凌乱的被褥上。
我摸过床头柜上的烟盒,抽出一支点燃,
深吸一口,烟雾在肺里转了个圈,又慢悠悠地从鼻腔飘出。
黄思思还在身旁熟睡,呼吸均匀,长发散在枕头上像一幅泼墨画。
我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直到烟灰险些掉落在被子上,才赶紧掸了掸。
轻手轻脚地走进洗漱间,镜子里的人眼底带着血丝,下巴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热水哗哗地流,我用双手接了一捧,狠狠搓了把脸,仿佛这样就能洗去昨夜的疲惫。
剃须刀在下巴上游走,发出细微的嗡嗡声;
牙刷在口腔里来回搅动,薄荷的清凉短暂地刺激着昏沉的神经。
每一个动作都慢吞吞的,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
穿戴整齐后,我站在床边犹豫了片刻。
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敲打:
“需要换洗的衣服可以让客房服务生拿去干洗,签我的名字就可以了。”
发送完毕,又把手机调成静音,生怕吵醒她。
临走前还特意把窗帘的缝隙拉严实了些,让房间保持适合睡眠的昏暗。
下楼时才想起今天忘记订车。
正午的阳光毫不留情地刺进眼睛,我下意识地抬手遮了遮,
朝着美师酒店的地下室方向走去。
美师酒店负一楼的候车区已经排起了长队。
各式各样的面孔在这里汇聚——
有拎着购物袋的年轻情侣,背着双肩包的中年夫妇,
还有几个穿着花衬衫的老伯,他们操着各地的方言热烈地讨论着接下来的行程。
空气中弥漫着香水、汗水和消毒水混合的奇特气味。
我径直走向队伍最前方,对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出示了那张带有金色的88标志会员卡。
他面无表情地点头,拉开隔离绳让我通过。
身后传来几声不满的嘀咕,但我没有回头。
这种特权早已习以为常,就像呼吸一样自然。
发财大巴的内饰比想象中豪华,真皮座椅散发着淡淡的清洁剂味道。
刚坐下,车子就缓缓启动了。
前排的几个女孩兴奋地举着手机拍摄窗外的街景,
每当经过知名建筑时,就会爆发出一阵惊呼。
“快看!那是新葡京!”
“哇,好像一个巨大的菠萝!”
她们的快乐如此简单直白,让我不禁想起第一次来澳门时的样子。
每次进赌场前都要在门口做半天心理建设。
输赢不过几万块,却能让我整晚睡不着觉。
可奇怪的是,那时的焦虑反而带着某种纯粹的刺激,
不像现在,即便输赢翻了几倍,内心也掀不起什么波澜。
车子经过葡京酒店时,我注意到外墙正在进行清洗作业,
几个“蜘蛛人”悬在半空,他们的安全绳在阳光下泛着银光。
这景象莫名地让人出神——
在这个城市,每个人都在高空行走,区别只在于有没有那根保险绳。
约二十分钟后,大巴停靠在美高梅员工通道附近。
刚下车,就撞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经常在中场发牌的女荷官,今天她穿着自己的便装,
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与工作时判若两人。
“你今天上中班吗?”我主动打招呼。
她略显惊讶地转头,随即露出职业性的微笑:
“这个你都知道?你也来上班了?”
“是啊,”我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你们上班是赚工资,我这个上班是给赌场做贡献。”
她掩嘴轻笑,眼角的细纹若隐若现:
“那就祝您今天不要给赌场做贡献咯。”
看着她走进员工通道的背影,我突然想到,
在这个城市,每个人都有两副面孔——
白天和夜晚,工作和生活,赢家和输家。
赌场大门自动滑开,冷气扑面而来,瞬间包裹了全身。
里面是另一个世界——
没有窗户,没有时钟,永远保持着最适宜的温度和亮度。
我刚走进百家乐区域,就看见明哥喜欢打的那种“公式打法”的牌路。
他是我认识众多赌客当中,总相信某种规律可以战胜赌场。
虽然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但从未放弃。
掏出筹码时,指尖传来熟悉的冰凉触感。
我把两个面值一千的圆形筹码压在闲家位置上。
发牌的荷官确实是个生面孔,他的动作略显生涩,工号牌上的数字也很靠后。
“老板要不要看牌?”他礼貌地问道。
“好吧,我就坐下来眯一下。”
我在绒布座椅上坐下,接过他递来的两张牌。
牌边被慢慢掀起——
一张梅花六,一张红心九。
五点,不算大也不算小。
我把牌面朝上放在桌上。
庄家开牌,一张黑桃九,一张方块三,只有两点。
按照规则,闲家需要补牌。
我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看着荷官从发牌盒中滑出一张牌。
是张黑桃九。
点数不增反降,变成了四点。
现在压力就等着庄家这边。
庄家补牌的动作很慢,仿佛故意吊人胃口。
当那张“肥婆八”(方块八)被翻过来时,周围响起一阵惋惜的嘘声。
庄家补成了零点。
“闲赢。”荷官宣布结果,将筹码推到我面前。
塑料筹码碰撞发出的声音清脆悦耳。
我收起赢来的筹码,起身离开赌桌。
这种打反路的公式就是这样,只要中了一口,就把路打爆了。
路子只要一爆,那就说嘛,反正打的就赢钱了,
打公式,就是港澳这边赌客长说的打揽。
优点是赌场里面烂路多,缺点是一条揽打不中的话损失比较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