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高梅那间专属的黑卡厅房里,我正慢条斯理地享用着今天的东星斑。
黑卡房的璀璨灯火将每个赌桌照得如同舞台,
而那些沉浸在博弈中的赌客们,则像一幕幕活色生生的戏剧——
那边是筹码堆起又坍塌的跌宕起伏,我这边是刀叉筷子轻碰餐盘的云淡风轻。
“你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嘛。”
我抬头,看见百家乐区的值班经理正站在桌旁。
他斯斯文文地戴着金丝眼镜,四十出头的年纪,西装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
因为经常碰面,我们早已过了客套寒暄的阶段。
“芭比q了,”
我叉起一块鱼肉,油光锃亮的表皮在灯光下格外诱人,
“输得精光,吃得越香。哈哈哈——”
“你又开玩笑了?”
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温和而克制。
“我说的是实话。”
我放下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角,
“你们在这里上班是赚工资的,我在这里上班是发工资的!
这么算起来,我才是这家赌场最勤劳的员工,日夜不停地给你们公司做贡献。”
他闻言轻笑,随即又无奈地摇摇头:
“我们也挺辛苦的。
每天八小时站着,还要看客人脸色。
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投诉。
有些客人,赌到后期,脾气特别大——”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像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经历。
“那也不能全怪客人,”
我端起果汁轻轻摇晃,
“再好的脾气,输多了都在所难免。
这就像温水煮青蛙,刚开始还不觉得,
等意识到温度太高时,已经跳不出来了。”
“也确实是这样。”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赌场这个行业我也做了十多年了,看过太多人来人往。
说句逾越职责的话,你玩的时候也要小心点。
这么多年,我真没见过几个最后能赢钱离开的。”
这句话让我微微一怔。
在赌场工作的人,大多只会说些“祝您好运”之类的吉祥话,
像这样推心置腹的提醒实属罕见。
我不由得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位经理——
他绝对不是那种阿谀奉承的人,这番话里透着一种看尽浮沉后的真诚。
为了表示对这份真诚的尊重,我放下手中的餐具,身体微微前倾:
“刚好请教你一个问题,
你们澳门既然赌博合法,
为什么赌场不叫赌场,偏偏要叫什么娱乐场呢?
这个称呼我一直很好奇。”
“你这么聪明,这么简单的问题想不明白?”
他嘴角扬起一丝调侃的笑意。
“我要是搞明白就不会问你了是不是!”
我也笑了,“别卖关子了。”
“那我告诉你,”
他调整了下站姿,双手在身前交叠,呈现出专业的工作姿态,
“娱乐场这三个字,从字面意思顾名思义,就是让玩家过来娱乐的。
就像我们去唱K、看电影一样,是来放松心情的,并不是让大家过来拼命的。”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热火朝天的赌桌,继续说道
“再说,你想想看,我们这么多员工,车辆,酒店,食材,那可都是要费用的啊。
要是来的人都赢钱,我们公司早就倒闭了。
这就像游乐园,你花钱买的是快乐体验,
而不是指望玩旋转木马还能赚一笔回家,对不对?”
“哈哈哈,有道理,确实有道理!”
我连连点头,
“你的意思是,来澳门只能当做旅游娱乐,不能把赌钱当做追求是不是?
这娱乐场的名字,本身就是一种提醒?”
他但笑不语,只是抬手看了看腕表:
“哈哈哈,我没说。你慢慢吃,我得去忙了。
今晚包厢里来了几位大客户,得去照应一下。”
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我重新拿起餐具,却没了食欲。
赌桌上一个赌客刚刚赢了一局,兴奋地高举双臂欢呼,身旁的同伴们簇拥着他庆祝。
而不远处的另一张桌子上,一位中年男子怔怔地看着荷官收走他最后的筹码,眼神空洞。
“娱乐场...”
我低声重复着这个词,忽然觉得这个称呼既委婉又直白——
它坦诚地告诉你这只是场游戏,却又温柔地掩盖了游戏背后的残酷。
就像这间黑卡房,用一道玻璃墙将世界分割成两部分:
那边是赤裸的欲望和挣扎,这边是粉饰的平静与优雅。
但玻璃终究是透明的,谁又能真正置身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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