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房服务员的脚步声在走廊里逐渐远去,推车轮子的咕噜声也消失在电梯方向。
我站在套房中央,厚重的羊毛地毯吸收了所有声音,只剩下空调系统低沉的嗡鸣。
斌哥迟迟没有回应,电话里面没有任何动静——
这不太像他的作风,但此刻我也无暇细想。
推开洗漱间的磨砂玻璃门,大理石台面上整齐摆放着未拆封的洗浴用品。
我拧开镀金水龙头,温热的水流从头顶花洒倾泻而下,水珠顺着肌肤纹理滑落,带走了一整天的疲惫。
透过蒸腾的水汽,镜中的自己显得有些模糊——
有点像经历了长途飞行和时差折磨后的面容,眼底带着些许血丝。
更衣时,我特意选了那件深灰色定制衬衫。
它的布料产自意大利,触感柔滑却不易起皱,内侧特意加宽的口袋正好能妥帖地装下那叠从美高梅带回来的筹码。
三万多港币的筹码在掌中沉甸甸的,象牙材质与指尖相触时传来熟悉的温润凉意。
我仔细地将它们码放整齐,确保不会在行走时发出碰撞声。
美狮娱乐场的金色狮徽在夜幕中熠熠生辉,即便隔着一条街也能感受到它的奢华气息。
旋转门无声地将外界与这个永不眠的世界隔绝开来,踏入大厅的瞬间,仿佛进入了另一个维度。
巨大的水晶吊灯从二十米高的穹顶垂落,折射出令人目眩的光芒;
猩红色的手工地毯吞没了所有脚步声,却放大了筹码碰撞的清脆声响。
空气里混合着高级香水、古巴雪茄和某种难以名状的亢奋气息。
远处,老虎机此起彼伏的电子音与轮盘赌球滚动的嗒嗒声交织成赌场特有的交响乐。
我穿过一排排吃角子老虎机,那些坐在机器前的赌客们神情专注,
手指机械地按动着按钮,眼中倒映着闪烁的屏幕光芒。
我径直走向百家乐区域,选了一张人少的台子。
荷官是位梳着整齐发髻的年轻女子,她的制服一尘不染,白色衬衫的领口系着黑色领结。
当我将万元筹码轻放在绿绒台面上时,她拿起筹码的动作略显迟疑,
描画精致的眼睛微微垂下:
“先生不好意思,这个筹码不能直接玩,
需要先去账房兑换成我们这里的筹码。”
“我不知道这个规矩。”
我将筹码收回掌心,故意让语气带着些许困惑,
“你们不是同一家的吗?”
“是一家的。”
她职业化的微笑毫无破绽,像是经过千百次训练,
“只是赌桌间筹码不能通用,但账房可以随意兑换。”
账房设在娱乐场最深处的角落,厚重的防弹玻璃后坐着三位工作人员。
我将筹码从特制窗口推入,穿着马甲的工作人员拿起筹码仔细查验,随后抬头问道:
“先生你需要现金还是这边的筹码?”
“给我筹码吧。”我说。
筹码相碰发出清脆声响,不过片刻,美高梅的筹码就换成了美狮的筹码了。
新筹码的边缘更加锋利,表面的浮雕图案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我把玩着这些筹码回到中场,指尖感受着它们细腻的纹理。
就在这时,一张刚开出三口的新台子吸引了我的注意。
台面还很干净,路单上刚刚开始记录。我快步上前,在荷官准备继续飞牌时抬手制止:
“等一下。”随后将万元筹码推过界线,“打散,谢谢。”
这位荷官看上去四十出头,发型一丝不苟,但眼神中透着倦怠。
她懒洋洋地拆分筹码,动作机械得像个机器人,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这种态度在赌场很常见——
对于见惯了大场面的荷官来说,小额赌客确实引不起他们的兴趣。
我掏出我的会员卡轻放在台面上。
这张卡似乎有魔力般,那张半死不活的脸上骤然焕发生机,
嘴角迅速扬起标准弧度,连拆分筹码的动作都变得利落起来。
“庄闲庄。”我凝视显示屏上的单跳路,这种规律的走势是我最喜欢的。
将两千筹码压在“闲”区,荷官发牌的动作突然变得行云流水,两张牌带着优美的弧线滑到面前。
我用左手按住牌角,右手轻轻掀起牌边——竟是两张花牌,零点。
对面庄家翻出八点,干净利落地收走筹码。
“出师不利啊。”
我轻叩台面自嘲,指节与绿绒布接触发出沉闷的声响。
既然跳路已断,下一把全凭直觉。
“班长,飞一把看看。”
纸牌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线,落定时竟是“闲”。
再看牌路,这不正是大哥常说的
“见闲打庄”?三千筹码推向“庄”区。
这次手气不错,两张牌在指尖展开成完美的七点。
闲家只有三点,补牌后仍是三点。
荷官将筹码推回,黄白相间的圆形堆叠在面前渐渐增高,发出悦耳的碰撞声。
连本带利六千再压“庄”。
第一张三边牌在指腹摩挲,那种独特的触感让人心跳加速。
第二张是花牌,这组合已经有稳操胜券的架势了。
“姐姐先开闲牌。”
我对女荷官示意。
闲牌展开:小二配小四,六点。
我直接将牌翻开——
三边原是张七点,还真是老太太管老头,刚刚好啊哈哈哈。
牌路在显示屏上变成规整的“一房两厅”走势。
这时二号位来了位特别的中年男子:
稀疏的长发勉强盖住头皮,胡茬参差像是三天没刮,
但身上那件路易威登针织衫价格不菲。
他落座时带来一阵浓郁的古龙水气味,手腕上的金表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兄弟,这条路是你打出来的?”
“刚来而已。”
我简短回应,注意力被四号位新来的女子吸引。
她将栗色长发挽成松散的发髻,几缕发丝随意垂在颈侧,珍珠耳钉在灯下泛着柔光。
剪裁得体的黑色连衣裙完美勾勒出她的身形,却衬得裸露的肌肤愈发白皙。
最特别的是那双眼睛——
在赌场炫目的灯光下依然保持着清醒明澈,仿佛这一切繁华都与她无关。
后来才知道,她也叫笑笑。
两人几乎同时递出会员卡,荷官接卡时的动作明显更恭敬些——
都是高级别的88卡,这种卡通常只发给年度流水超过千万的客人。
仿佛收到某种信号,转眼间赌台四周已围满赌客,原本空旷的台面顿时热闹起来。
要不是身旁坐着这位叫笑笑的漂亮姑娘,以我一贯的习惯,早就该换台了。
因为有特别怕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