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在大哥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踏进酒店房间。
凌晨的澳门依然灯火通明,从走廊的落地窗能望见远处霓虹闪烁的赌场轮廓,
像一座座永不眠的金色牢笼。
“老婆夜宵来了,快起来吃!”
大哥一进门就亮起嗓门喊道,声音在静谧的套房里显得格外洪亮。
嫂子笑嘻嘻地从卧室踱步而出,睡袍的腰带松松系着:
“老公你今天上来这么早,是不是赢钱了?”
她的目光在我们脸上流转,带着试探的笑意。
“没什么输赢。”
大哥摆摆手,把外卖袋放在客厅的茶几上,
“你不是饿了吗?特意给你送夜宵上来。”
我站在玄关处,强忍着差点溢出唇边的笑声。
这场景太过熟悉——每次嫂子问起输赢,
大哥的回答永远只有这两句:
“没什么输赢”,或是“输一点点”。
这已经成为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文字游戏,像是澳门夜色中不变的旋律。
我在餐桌上小心翼翼地打开外卖包装,酸辣粉的香气顿时如有了生命般充盈整个客厅。
这股酸辣鲜香在奢华的酒店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却又莫名温馨。
或许是因为这几天在酒店吃的都是精致海鲜,这碗街头小吃反而显得弥足珍贵。
“快来趁热吃。”
我招呼着,将三个塑料碗依次排开。
大哥和我都是肥肠加牛百叶的,我是中辣,他是小辣。
嫂子那碗则是肥牛加莴笋的小辣。
塑料叉子刺破保鲜膜的那一刻,蒸汽升腾,在灯光下织成一片朦胧的雾。
没吃之前,我心里还七上八下的,担心这平民食物入不了他们的眼。
没想到大哥接过碗就大口吃起来,连连称赞:
“这个味道满好!”
嫂子也吃得津津有味,完全不见平日里的挑剔。
“这个味道确实不错。”嫂子突然说道,眼神温柔。
大哥嘴里含着粉,含糊地应着:“这是我第一次吃这个,确实还可以。”
三人围坐在茶几旁,有说有笑,
仿佛此刻我们不是在澳门五星级酒店的套房里,而是回到了某个夏夜的街边大排档。
酸辣粉的热气熏红了我们的脸颊,也暂时驱散了赌场里带来的压抑。
吃完后,嫂子先回卧室休息。
我走到水吧间,打开冰箱,取出两瓶大陆版的红牛。
冰冷的铝罐在掌心留下湿润的痕迹。
我递给大哥一瓶,自己打开一瓶,碳酸气泡在寂静中发出细微的爆裂声。
大哥靠在落地窗前,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笑,那个聪聪没少给我惹祸。”
他顿了顿,喝了一口饮料,
“他那个十五万,我在你就放心吧,回去我会叮嘱他给你还钱的。
我也不能一直给他擦屁股!”
大哥这么一说,我心里踏实多了。
聪聪这王八蛋,那十五万是我私下借给聪聪的,本是我和聪聪两个人之间的事情。
如今大哥主动揽下,这份情谊比金钱更重。
“大哥,这次虽然还有两百万,但毕竟又输了一百一十万。
我也不能让你再从口袋里面拿钱出来了。”我斟酌着词句,
“于情于理,这件事本身跟大哥都没有太大关系。”
大哥摆摆手,没有接话,只是继续望着窗外。
澳门的黎明正在到来,赌场的霓虹灯在渐亮的天色中显得黯淡了些。
“大哥等下好好休息吧,明天我要是起不来就不送你跟嫂子啦,你们一路平安。”
看看时间,已经凌晨五点。
窗外的天空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而我们的夜才刚刚结束。
和大哥告别后,我独自下楼,坐上美高梅的专车直奔美师酒店。
车子行驶在澳门的街道上,清晨的海风从半开的车窗灌入,带着咸湿的气息。
一路上我感慨万千。
后视镜里,葡京酒店的金色轮廓渐渐远去,像一场华而不实的梦。
我想起大哥输掉的那些钱,在赌桌上如同流水;
想起自己被聪聪算计的憋屈;
想起分别时大哥眼中难以察觉的疲惫。
澳门就是这样一座城市,它能在一夜之间让你体会人生的百般滋味。
酸辣粉的温暖还在胃里停留,而红牛的凉意已然散去。
在这座永不停歇的不夜城里,有人输,有人赢,有人清醒,有人沉醉。
但太阳总会升起,照亮每一个昨夜的故事。
司机专注地开着车,收音机里流淌着轻柔的粤语歌。
我闭上眼睛,让思绪随着车身轻轻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