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被无形的手推了一把,赌城的短暂停留后,护照再次牵引我启程。
这次的目的地,是越南的海滨小城
——芽庄。旅行社包揽了签证、机票、酒店和接送,行程单像一张熨帖的入场券。
两小时的飞行后,机身轻触芽庄机场跑道。
轮子刚停稳,机舱内便上演了一出“争先恐后”的默剧。
仿佛舱门处藏着金矿,同机的旅客几乎同时弹起身,挤挤挨挨地堵在过道。
空姐带着几分焦急的普通话广播“请保持秩序”,
声音在热切的推搡中显得微弱而徒劳。
直到舱门洞开,映入眼帘的并非金矿,而是一辆孤零零的接驳车停在舷梯旁。
人群瞬间泄了气,秩序才不情不愿地回归。
这争先恐后,倒成了旅程第一个颇具讽刺意味的注脚。
接驳车颠簸十来分钟,将我们送入海关大厅的喧嚣。
虽有预先办好的签证,护照连同两张两寸白底照片,还是被接机人员熟练地收拢。
队伍中响起几声懊恼的低语——
几位没带照片的旅客被指向一个特别的窗口。
窗口后的越南工作人员,动作敷衍得近乎表演:
相机随意比划一下,快门声都吝于响起,便伸出手:“五十港币。”
效率惊人,也赤裸得令人失笑。
半小时的等待,护照终于被导游抱回,夹着薄薄的签证纸,挨个点名发放。
排队过关时,经验老道的同行者压低声音传授“秘诀”:
护照里夹上十元港币,权当“润滑剂”。
“不然,他们有的是办法磨蹭,甚至找茬刁难。”
门外的世界陌生,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朴素哲学,
大多数人脸上带着一丝无奈和不甘,还是默默将纸币塞进了护照。
讽刺的是,这道“潜规则”,
似乎精准地只为我们这趟航班的旅客预备。
海关官员接过护照,指尖若有若无地拂过内页,那十元港币便如露水般消失,盖章的动作也随之流畅起来。
出口处,各色旅行社的旗帜招展。
接机人员点卯般呼喊着名字,不同公司的游客被分流塞进一辆辆大巴,
最终都驶向同一个名字——芽庄。
车轮滚动,导游阿力抄起话筒,
热情洋溢的自我介绍后,便是一串“温馨提示”:
酒店房间禁烟禁榴莲,违者重罚;
街头行走,手机包包务必贴身藏好,“这里的飞车党,可是‘眼疾手快’”。
铺垫完毕,最重要的环节来了。他变戏法似的掏出几沓越南盾:
“换汇啦!港币1:3100,人民币1:3300!”随即话锋一转,
换上几分“生计艰难”的口吻:“导游工资微薄,就靠这个补贴点生活。”
行程不过两晚,想着总要吃饭坐车,车厢里还是响起了窸窸窣窣的点钞声。
交易完成,阿力又适时地从包里掏出香烟和“越南军用药膏”,热情兜售。
直到酒店轮廓渐近,房卡才像最后的通关文牒,一一发放。
这辆大巴,竟是一路未停,将算计好的时间与环节,精准地碾到了酒店门口。
放下行李,有人结伴寻欢,有人呼朋引伴。
我则选择了独自“单溜”。拐过几个街角,一个简陋的路边摊闯入眼帘:
两张小桌,一盏昏灯,最醒目的招牌是块硬纸板,上面赫然用马克笔写着四个方正的大字——扬州炒饭。
掌勺的是个年轻的越南小伙子。
掏出手机,点开翻译软件,一番比划,价格谈妥:
三万越南盾一碗,折合人民币不过十块。
炒饭热气腾腾上桌,配一小碟酱油和几颗生猛的小米辣。
我埋头吃饭的间隙,摊主闲了下来,竟拉过凳子坐到我对面。
他咧嘴一笑,在手机屏幕上飞快敲打,然后递给我看翻译结果:
“我喜欢中国!特别喜欢中国姑娘!想找个中国老婆!”
身为泱泱大国子民,此刻不免生出几分“代表”的使命感。
我忍着笑,一本正经地问:
“我们中国这么大,你喜欢哪里的姑娘?”
他眼睛一亮,迅速敲出两个字:“上海!”
我放下勺子,带着一种鼓励后辈般的真诚(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促狭),
也用翻译软件郑重回复:
“加油!卖掉一百万碗炒饭,你就有资格去上海谈恋爱了。”
小伙子看着屏幕,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爽朗的大笑,识趣地摆摆手,起身忙活去了。
饭毕,我留下五万越南盾压在碗底,对这位怀揣跨国婚恋梦想的“扬州炒饭”老板,
做了个握拳的“加油”手势。
他望见桌上的纸币,又看看我,笑容在昏黄的灯光下格外灿烂,用力地点了点头。
芽庄的第一顿街头烟火,竟以这样一场关于“百万碗”梦想的对话作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