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音小筑浸润在雨后初晴的薄暮里,竹帘半卷,漏进几缕斜阳。檐角悬着的七串青玉铃,被晚风拂过,正叮咚作响,清音流转,与室内隐约的琴声相和。李琴雅端坐窗前,指尖在七弦琴上轻拢慢捻,一曲《空山凝云》将尽未尽,余韵袅袅。
就在最后一个泛音将散未散之际,窗外暮色忽的一亮——并非月华,而是一片清冷的星辉,无声漫洒而入。那星光在室内凝而不散,最终化作一封素笺,静静悬浮在琴案之上,离弦不及三寸。
请帖非丝非绢,更非人间纸张,竟是纯粹以星光织就,触手生温。展开时,内中星屑流转,仿佛将一片微缩的夜空纳入其中,映得满室生辉,连琴身上的漆光也为之黯然。帖上字迹以灵纹勾勒,正是瑶光仙府府主星衍真人的名讳,言辞极尽谦和,只说素闻四姐妹道法玄妙,别开天地,特诚意相邀,请往西溟贺洲瑶光仙府一叙,于观星台上切磋论道,共参玄机。
“瑶光仙府?”李琴雅指尖离开微凉的琴弦,轻轻拂过请帖上流转不息的星辉,眉宇间染上一抹凝思,“此派向来深居简出,以推演天机、精研阵道自诩,门户之见颇深,与我等可谓素无往来。这帖子来得如此蹊跷……时机、缘由,都透着几分刻意。”
王诗画已悄然立于西窗之前,晚风拂动她素白的衣袂。她面朝西方,袖中手指无声掐动,眸底深处,仿佛有亿万星辰随之明灭推演。片刻后,她缓缓收回目光,转向三位姐妹,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西溟贺洲方向,星象晦涩不明,灵机紊乱,确有非比寻常的扰动。更关键处在于……这请帖之上,附着一缕极淡、几乎难以捕捉,却又逃不过星图感应的陌生气息。”她微微一顿,目光扫过众人,“这气息,与我们在南瞻部洲那污秽血池旁,所感知到的、潜藏于血魔教背后的那股神秘力量,同出一源。”
“是那些自神界而来的窥探者,‘观星阁’?”沈若水眸光骤然锐利如剑,周身气息虽未爆发,却自然而然地微微一沉,仿佛山岳将倾前那片刻的凝滞,室内空气都为之凝重了几分。
秦嫚妖信手一招,那星光请帖便轻飘飘落入她掌中。她饶有兴致地将其在指间翻转把玩,星辉在她指尖跳跃,映得她唇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愈发显得意味深长:“看来咱们在南瞻部洲动静不小,彻底掀了他们的桌子,这群惯于藏头露尾的老鼠终于坐不住了。这般客客气气地送来请帖,是想摸摸我们的底细,掂掂我们的斤两?还是说……”她尾音微微拖长,带着几分戏谑,“干脆就布下了一个‘请君入瓮’的死局,等着我们往里跳?”
“纵知前方是龙潭虎穴,既然对方已找上门来,便没有畏缩不前的道理。”李琴雅伸手接过那请帖,将其轻轻合上。星辉隐去,室内重归寻常光景,唯有她眼底掠过的一丝锐意,如琴弦初震,“况且,我亦久闻瑶光仙府那号称能困仙锁神、衍化周天的星斗大阵,正好借此机会,亲身领教一番,看看其究竟有何等玄机。”
既已议定,便不再犹疑。数日准备后,四道流光自清音小筑冲天而起,撕裂云层,坚定不移地向着西方,那西溟贺洲的方向疾驰而去。然而,无人知晓的是,在她们动身之前的某个深夜,一道几乎与虚空融为一体的淡薄影子,已先一步悄无声息地遁出小筑,如一缕青烟,越过千山万水,悄无声息地没入了西溟贺洲那熙攘的人流与终日缭绕不散的云雾之中。
那正是李琴雅之父,魂修之道已臻化境,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凌渊。他的先行,如同一个无声的注脚,在这卷扑朔迷离的西行画卷展开之前,便已悄然落笔,为即将上演的一切,埋下了最深不可测的伏笔。前方的瑶光仙府,是论道之所,还是修罗之场?唯有亲临,方能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