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的震荡终于停止了。
那种仿佛要将灵魂都撕成碎片的扭曲感渐渐平息,脚下传来了久违的、坚实的触感。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陌生的气息,混合着某种从未闻过的草木腥气、湿润泥土的芬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硫磺的刺鼻味道。耳边不再是通道内那种绝对的死寂或能量乱流的尖啸,而是隐约传来了风吹过未知植被的沙沙声,还有极远处,某种低沉而悠长的、无法辨识来源的兽吼。
四姐妹几乎是同时睁开了眼睛,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同时从那场身份剥离与黑暗穿行的内在风暴中,将意识重新锚定在了这个新的“此处”。
映入她们眼帘的,并非想象中任何意义上的“壮丽”。没有璀璨的神光,没有悬浮的仙山,没有迎接的子民。她们仿佛置身于一片巨大的、幽深的峡谷底部,两侧是陡峭得近乎垂直的、覆盖着暗蓝色苔藓与扭曲藤蔓的岩壁,向上望去,只能看到一线狭窄的、呈现出诡异紫红色的天空,几颗陌生的、光芒黯淡的星辰在极高的天幕上冷漠地闪烁。周围生长着形态奇特的植物,有的如同扭曲的金属,有的则散发着微弱的磷光,照亮了脚下潮湿、布满碎石的谷地。
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原始,荒凉,充满了未被认知的危险与……可能性。
她们不约而同地回头望去。
来时的通道,那撕裂天地的巨大伤口,此刻已然消失无踪。身后只有坚实的、长满苔藓的岩壁,仿佛那跨越界限的旅程从未发生。最后一丝来自故土、或者说来自“过去”的光芒,彻底熄灭了。她们与那个定义了她们前半生的世界,失去了所有可视的联系。
前方,是这片未知峡谷的更深处,是那被嶙峋怪石和发光植物勾勒出的、影影绰绰的路径,它蜿蜒着,隐入更浓重的黑暗之中。那黑暗,不仅仅是光线的缺乏,更是对前方一切——规则、危险、机遇、命运——的全然无知。
光芒在身后消失,前方是前所未有的黑暗与……自由?抑或是更深的束缚?
这个问题,如同冰冷的露水,滴落在每个人的心头。
自由,是的。她们摆脱了“神修罗王女”的身份,摆脱了神界的律条,摆脱了那被设定好的命运轨迹。在这里,没有既定的规则需要遵守,没有期待需要满足,没有使命需要背负。她们可以呼吸,可以思考,可以存在,仅仅作为“自己”。这是一种令人战栗的、赤裸的、却也是她们内心深处曾隐约渴望的自由。
但与此同时,这无边无际的未知,这失去所有指引和庇护的处境,何尝不是另一种形态的、更深的束缚?一种被抛入巨大迷宫,却没有任何地图的束缚;一种需要为自己每一个决定负上全责,再无借口可寻的束缚;一种必须用最真实的自我去直面可能存在的所有恶意与艰险,再无身份光环可以依仗的束缚。
她们不知道答案。这个新世界尚未向她们展露其真正的面目,是慷慨还是残酷,是乐园还是炼狱,一切都是未知数。
然而,在这一刻,一种奇异的明悟,如同穿透峡谷一线天的微光,照进了她们的灵魂深处。
她们相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东西——那不是对过去的留恋,不是对未来的恐惧(尽管恐惧依然存在),而是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清醒,一种破茧而出的决绝。
“王女”的故事,已经结束。
那个围绕着荣耀、使命、枷锁与反抗的宏大叙事,随着身后通道的关闭,被彻底合上了最后一页。无论那故事是辉煌还是悲壮,是荣耀还是屈辱,都已成定局,被封存在另一个时空。
而属于“她们自己”的故事——李琴雅、沈若水、王诗画、秦嫎妖,这四个剥离了所有外在标签的、纯粹的灵魂——她们的故事,关于探寻,关于成长,关于在这片未知中定义自我、找到归属的故事,关于自由与束缚的真正含义的故事……
此刻,才真正开始。
四道身影,站立在这片陌生峡谷的起点,站在了旧篇章的终结与新序章的开端。她们深吸了一口这混杂着未知气息的空气,然后,迈出了踏入新世界的第一步。脚步落在碎石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峡谷中,却如同敲响了命运的钟声。